永远的12月12日
作者/李洋江 （原34师101团老兵，79年12月入伍）
十二
列车走走停停，速度始终很慢，新兵们感受着光线从透气的小窗口显现的渐暗程度，猜想列车已经开到了什么地方。渐渐地，新兵们都有点累了，说话的声音慢慢地小了起来，有人悄悄地闭上眼打起了盹。我也闭上眼睛，默默地想起了心事：想像着我离开家后父母和弟妹的生活场景，他们现在一定很不习惯没有我在的生活吧？他们现在一定很想念牵挂着我吧？特别是我的外婆，她此刻应该已经上床休息了吧？一想起外婆在送我出门时的泪眼，我的心突然颤抖了一下，顿觉鼻子一酸，眼帘湿润了起来。
车厢内越来越安静了，单调的车轨摩擦声像催眠曲，新兵们都渐渐地进入了梦乡，我感觉到车厢里的气温在渐渐地降低，体感告诉我，我们离下车的地方越来越近了……
十三
12月11日凌晨两点许，随着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缓慢行进着的列车终于停了下来，新兵们纷纷从瞌睡中醒来，带队的董排长高喊了一声：镇江站到了，大家赶紧背好背包，提好行李，我们马上要下车了。
车门打开的一刹那，一股凛冽的寒气窜进了车厢，我猛地打了一个寒噤，本能地喊出声来：哇，好冷啊。体感上，这里的气温，至少比宁波低五六度。
吸溜着鼻子的新兵们，纷纷跳下车来，急吼吼地奔向站台下面的公共厕所，排除憋了一天的“故障”。这一边，正在站台上等着我们的军官们迎上来，与带兵的首长们握手言欢，他们边抽烟，边寒喧，商议着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不一会，车站的工作人员赶来，招呼大家进候车室休息，接着又抬来几筐盖着棉被的馒头，算是给新兵们的早餐了。
十四
12月11日上午8点许，新兵们又整队出发，步行着赶往长江边的客运码头。
这是一段挺长的路程。长长的新兵队伍引来了路人好奇的观望。我也边走边观察着这陌生的街景，突然就看见了路边的金山寺，心中一阵激动，书中读到过的“水漫金山”的故事，就发生在这个地方哦，现在，这个著名的寺院就出现在我的眼前，呵呵，太荣幸了。
走了长长的几条街，新兵队伍终于到达了位于长江边的客运码头，早有长长的串成一排的客船在等候着我们了。
新兵们依次登船后，随着一声响亮的汽笛声，客船离开码头，溯长江向我们的目的地——江苏淮安进发。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见识长江，长江镇江段江面十分广阔，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浮光跃金，江面上行驰着无数的船只，汽笛声不绝于耳，真是气象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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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面对此情此景，那自古至今歌吟长江的名诗名句纷纷涌上脑海，一种豪迈的情愫油然而生，也更加庆幸自己的从军选择：试想，如果我不来参军，我能见识这气势磅礴的长江吗？
新兵们坐在船舱里大呼小叫，这些在家乡看不到的风景令他们大开眼界。
十五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我们乘坐的客船开始行驶在狭窄的航道里了，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长江变窄了？这时，董排长笑吟吟地解释说，现在我们的客船已经离开长江进入京杭大运河高邮段了。而我们的目的地淮安县，正是京杭大运河流经的重要的城镇。
现在正是冬季，大运河两岸堤上茂密的芦苇已经枯萎，草木失色，呈现出一片肃杀的风貌，坐在船舱里，新兵们不禁聊起家乡的风情和生活趣事。坐在我身边的一个新兵，说他是捕鱼能手，即使是在冬天，他也能跳下水去，不用任何网具，徒手抓得来大鲫鱼……
说说笑笑中，夜已深了，正当大家昏昏欲睡时，董排长却嘱咐我们要打起精神不能瞌睡，一是因为船舱内气温很低，打瞌睡很容易感冒；二是我们的目的地淮安很快就要到了。听排长这么一说，新兵们纷纷抬起头来，果然，原本一片漆黑的河堤两岸，现在开始出现星星点点的灯火。不久，这些灯火渐渐地变得密集起来，而且是越来越密集，最后连成了片，岸边也出现了停泊着的各式货船。
突然，一阵长长的汽笛声响起，新兵们乘坐的客船慢慢地靠向码头，我们的目的地——江苏淮安县城到了。
在董排长响亮的口令声中，新兵们纷纷跳下了客船。此刻的淮安运河码头成了新兵们的世界，码头上弥漫着忙碌而又有序的气氛。码头的外面，停着一长溜罩着篷布的军车。新兵们在董排长的带领下，互相帮助着跳上指定的军车。
十几辆军车鱼贯驶离码头向团部疾驶，我透过篷布的空隙，睁大眼睛观察着淮安县城的街景。深夜的县城街道，寂静一片，街灯昏黄，街两边的建筑低矮，破旧，但还算齐整，高大的梧桐树光秃秃的，枝杆横斜，感觉甚是荒凉。
十六
12月12日凌晨一点半，军车连贯驶入位于县城中心的团部。但见灯光球场一片明亮。新兵们下车整队完毕后，发现球场中央站着几位神情威严的团首长。一位扎着武装带的军官跑步过去向团首长报告新兵已到，团首长威严地发出命令：分兵开始。
话音刚落，军务股长手拿一个文件夹跑上来，大声宣布：请点到名的新兵出列。接着开始点名，凡点到名字的新兵提上自己的背包和行李袋分别走到指定的地点，等候下一步的命令。
很快地，分兵工作结束了，我和分在同一拨的新兵们又登车离开团部前往位于河下的军营，这里将是我们的新兵集中训练营。而另一批新兵则步行着赶赴离团部约3公里的新城训练营。
昏黄的灯光映衬着新兵满脸的倦容，他们的步伐缓慢而又沉重。
十七
12月12日凌晨三点许，军车开进了河下军营，新兵们被带进了一排制式营房。这时，炊事班的老兵们抬来一桶已经冷透的大米饭，还有一小盆榨菜，这就是我们到部队的第一顿饭了，新兵们草草地扒了几口，顾不上洗漱，就在指定的房间里解开背包，在地上打好地铺。
这时已经是12月12日的凌晨四点了，大家马上沉沉地进入梦乡。三天的行程周折，新兵们都累坏了。
大概睡了三个小时，起床的哨声骤然响起，我抬手看了一下手表，七点也不到啊，天还没有亮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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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北的早晨寒气袭人，按在营房门口的水龙头被冻得个结实，老兵们拿来几根木棍，点着了放在龙头下烤着，试图让水龙头化冻，可是努力了好长时间，龙头依然是“我行我素”。
这下没辙了，老兵带着一大帮新兵走出营区，跨下营房门口的运河大堤，想取运河的水解决洗脸刷牙问题。
运河的河面也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有老兵找来一块石块，使劲地在冰面砸开一个窟窿，叫新兵们赶紧拿搪瓷缸取水刷牙，那水一喝进口内，只觉满嘴刺痛，比吃冰棍更刺激，简直要冻掉全口的牙，连忙把水吐出来，算了，不刷了。接着把毛巾浸到水里，还没等提出水面，毛巾就成了条棍子，连甩带卷，两手倒腾着把冰水挤掉一些，敷在脸上，顿感有千百根银针扎进了皮肤。就这样，大自然用它的严酷给了全体新兵一个“下马威”。它似乎是在正告新兵们，既然选择当兵，就一定要学会吃苦。
十八
12月12日上午八点，吃过早餐后，新兵们被带到操场上，开始分班。这时我才知道，今年，我们这个团一共征了1000多名新兵，除了我们这批500多名鄞县籍新兵外，还有来自南京、仪征、南通、上海和徐州的新兵，他们都比我们早一两天到的部队。
我被编在新兵二大队三中队一排一班。排好班后，我们的大队长在新兵大会上说，我们的这支部队原来执行生产任务，现在满编之后，转为全训。
我记得特别牢的是，大队长还说，你们这批兵，真可谓“命大福大造化大”。你们要珍惜机会，好好训练，不怕吃苦，严格要求自己，尽快完成从老百姓到军人这个身份的转换，争取早日成为一个合格的战士，优秀的军人。
十九
就这样，1979年的12月12日，成为了我和我的战友们正式走进军营、开启军旅生涯的第一天，也是战友们从此结成为一辈子兄弟的纪念日。这一天，就这样永远镌刻在我们的心中，成为了值得我们永远纪念的特殊的日子。
在2021年12月12日即将到来的前夕，我写下此文，以此纪念我和我的战友们参军入伍42周年，并祝愿我的战友们幸福安康，青春永驻。
感谢战友杨雄彪供稿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22/9/4 16:19:04编辑过]
以下是引用五行真人在2022/9/4 20:35:39的发言：
好故事，谢谢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