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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失忆女郎 (原名:望月崖)
(一)
下半夜了,汉玉还在田畈里转悠。先前,有几盏矿井灯、手电筒在远近闪亮,现在都不见了,这些熬不得夜的,许是档不住下半夜的浓重的露水,都回家偎堂客去了。只有天上的月亮,像一位痴情的少女,步步跟伴着汉玉,把光亮洒在他脚下的田埂上。
远处,传来一声鸡鸣。汉玉掂掂手里的黄鳝篓——已经沉甸甸的了!他心里一阵喜乐,就哼起了‘说句心里话’,这是他在部队最喜欢哼的歌——
‘说句心里话,我也有爱,
常思念那个梦中的她,梦中的她。
来来来来来,既然来当兵,
来来来,就知责任大,
你不扛枪,我不扛枪,
谁保卫咱妈妈,谁来保卫她?
谁来保卫她?……’
唱到这里,汉玉不觉一阵心烦!退伍回家这么多天了,他还没有‘心中的她’一点点音讯。听她爹爹说,她在瑞安市打工,很少回家。家里没有电话,也联系不上。只是过时过节,寄钱回家,供弟弟上学,给瘫痪在床上的母亲看病。
“翠儿!你到底在哪儿啊?你难道真的把我忘记了吗?”翠儿就是他心中的她,叫李翠玉。回到家乡第一件事,他就是找翠儿。他的退伍费一部分给了家里,剩下的买了一部手机,准备一旦有了翠儿的消息,就时刻保持联系。每天晚上,他下半夜出村,在方圆五六里的田畈里抓黄鳝,放进家里养鱼缸里。那面里的黄鳝已经有四五十斤了,日夜用充氧器充氧保活,如果挑到县里去,卖了个好价钱,就可以做盘缠,去找翠儿了。听翠儿爹爹说,翠儿是在瑞安市什么‘会’什么‘所’上夜班,汉玉左思右想,翠儿是打工妹,只能在城市里的‘夜总会’、‘会所’之类上夜班,可是,那都是一般正经女孩子不愿意去的地方,翠儿会去那些地方挣钱吗?虽然她是望月乡百里挑一的漂亮姑娘,但是,她纯朴善良,稳重内向。当兵前,他眼里的翠儿,从没有穿一件显眼的衣服,更不用说穿那些露出女孩子先天美的时装。生性稳重,羞丑惜面的翠儿,不会去那些灯红酒绿轻歌曼舞醉生梦死的地方打工挣钱吧?翠儿会变得那样快吗?但是,翠儿她爹的话也不得不信,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汉玉想。
当兵离开家乡的那个晚上,也像今晚一样,月儿明,风儿静,他和翠儿爬上村头的望月崖,相依相拥,沐浴着银色的月光,久久不愿分开!翠儿那些甜蜜的吻,已经深深地印在汉玉的心里!部队扛枪这几年,在哨位,在阵地,在训练场,在风雪交加的晚上,在烈日炎炎的白天,只要想起翠儿给他的那些深深的,甜甜的吻,他心里立即像浇了蜜!为了保卫祖国,保卫家乡,保卫千千万万像翠儿这样的姑娘,虽然耽误了三年青春,虽然没有给家里创造财富,但是值!他坚信,虽然过去了三年,他的翠儿人不会变,心不会变,像一颗美玉,洁白无暇,完好无损地等着自己的归来!
汉玉索兴停住了脚步,坐在田埂上,有滋有味地回忆起来……
应许多战友情求,现把我与红袖添香签约的长篇小说《美丽的失忆女郎》(原名:望月崖 作者:情未了)重新整理发这里,望各位战友多多提出宝贵意见,以便我再次修改,表示感谢!为了方便大家阅读,以后《望月崖》(续)就作跟帖发在这后面了,并请盛唐把封面给加上,这样就比较完整了。
(二)
“汉玉哥,今晚还要去鱼棚看夜吗?”三年前的那个晚上,汉玉去鱼塘边的马搁棚看夜。刚出村口,就碰见翠儿——她是从村口柳树荫里闪出来的。
“嗯,明天就要出远门,这几天晚上总睡不着。”汉玉初中毕业,家里再也供不起他上学念书了,像乡下许多农村青年一样,必然要加入到外出打工的大军里去。
“嗯,是舍不得离开家吧?”月光下,翠儿穿着青花白底圆领衫,露出手臂和颈项,又白又亮。她摇着巴蕉扇,送过来一阵阵痱子粉的清香。
“舍不得也要舍呀!总不能老是在家里吃闲饭。”汉玉说。
“也是。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像我们女伢,十八九就要寻婆家嫁人……”翠儿眼睛忽闪着,晶亮晶亮。
“那么急干什么?等——”汉儿本来想讲的话是:那么急干什么,等我打工赚钱回来……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汉玉比翠儿大两岁,一个去年初中毕业,一个今年初中毕业,众所周知,他(她)们俩是望月乡南台村天设地造的一对。农村伢念书念得晚,初中毕业就有十七八了,就到了订亲、谈婚论嫁的年龄。可就是因为双方家里都不宽裕,两家人都知道两个伢很般配,也有情有义,却都没有主动开口——汉玉家一时掏不出聘礼。翠儿家呢,爹老娘有病,弟弟念书,一家人全靠她照应,只得暂且不提她的婚姻大事。
“呃,跟你说——”见汉玉想挪开步,翠儿巴蕉扇一伸,拦住了他的去路。
“嗯?”
“今晚,你、你不回家睡啦?”
“嗯。鲢壳子已经尺把长了,草鱼也有两斤多,怕人偷。”汉玉家承包多年的养鱼塘,今年又丰收在望。
“给——风油精,擦在身上防蚊子。”
“不要,我有蚊香呢。”
“叫你拿着就拿着!”翠儿伸手拉住汉玉的手,“村里闷热,等一会我也去你那儿……”
“你去?你去干什么?你爹呢?不管你?”触到翠儿的手,汉玉心怦怦跳。
“我爹帮村长家找牛去了。他家的黑牯牛猖疯,从牛棚溜走,已经一天了。怎么了?我去你那里纳凉,去陪你说话,商量事情,你不欢迎?哦,顺带给你送凉茶……”
“商量什么事?”
翠儿把身子靠过来,贴在汉玉胸前,娇嗔地说:“你一走了之,我怎么办?”
“我不马上睡,我还要在田畈里抓黄鳝呢。”
“反正我也睡不着,鸡叫头遍,你必须在棚里等我!”翠儿瞪着大眼珠,不容汉玉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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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一声声鸡鸣,没有把汉玉从甜蜜的回忆中拉回。恍忽中,翠儿那深深的,甜甜的吻,再一次使汉玉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他再也按捺不住这牵肠挂肚刻骨铭心的思念,一颗急切的心,恨不得立即飞去瑞安市,飞到翠儿身边,重温那甜蜜、温馨和幸福。忽然,他向着夜空大叫一声:“翠儿!我明天就去找你——”就一骨碌站起身,急匆匆向村里走去。他要好好睡一觉,明天早起,把池子里的黄鳝装篓,挑到县里去卖,然后乘车去市里——瑞安市离县城一百多公里,下午就可以赶到的。此刻,仿佛翠儿就近在眼前,他好像又闻到了只有乡下女孩才用的那种痱子粉的香味…… 一大早,汉玉用一根短扁担挑着两个黄鳝篓,摇摇摆摆走出村头。他没有摩托车,只得步行‘村村通’,向有小客车的傍山公路走去。这望月乡是个四面环山的盆地,村民们要上街下县,必须先上望月崖,再搭车进城。当兵前,没有‘村村通’,公路也没有修上望月崖,现在,这条路已经傍山盘旋环绕,与‘村村通’连在一起了。 不到半个小时,汉玉已经坐在望月崖下公路边的水泥墩上。这水泥墩途着红白相间的颜色,相隔五六米一座,为来往的机动车醒目警示,起着防患于未然的作用。 三年前的月夜,与翠儿就是在这里分别的,时过境迁,这里已经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不知道翠儿现在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还像当初那样纯真善良,聪慧漂亮,善解人意,像她的相片那样朴实无华,天真烂漫,自然大方。那相片是当兵三个月后,翠儿去县城照的彩照,寄到部队时,当即就被班里战友们发现,从此,整个连队都知道汉玉有一个漂亮的女朋友,个个向他投来羡慕的目光。汉玉把翠儿的相片塑封好,放在上身的衣兜里,训练执勤、站岗放哨,从来没有离身过…… 上车,下车,县城很快就到了。汉玉挑着黄鳝篓,直奔农贸市场。这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各个摊位前,站满了讨价还价,挑三拣四的小市民。汉玉不能占人家的摊位,只得在水产品交易区里,找一个地方蹲着,抄着双手,等待买主。 “嗳!你这黄鳝是养殖的还是野生的?”一个摊主走过来,蹲下身,仔细看了看两个篓子里的黄鳝,“哟,一条条像秤杆似的,真匀称!是养殖的吧?” “怎么是养的?!我花了一个月时间,熬夜抓的呢!”汉玉答应着。 “现在野生的黄鳝,恨不得一出娘肚子就被抓来卖掉了,哪有这么又粗又长的黄鳝还‘逍遥法外’,没有被人抓呀?你别忽悠人,我搞泥鳅黄鳝二十多年啦!”那人不相信。 “信不信由你!我是望月乡的,今年刚刚退伍,还没有资金办养殖场呢!” “啊啊!你、你是望月乡的?那么远赶来的?!” “一大早乘车进城的。” “你、你要多少钱一斤?” “你说呢?”汉玉知道,现在提倡绿色环保食品,越是野生的越值钱,野鸡野鸭野生鲫鱼,更不用说这带补的野生黄鳝了。 “二十!怎么样?给你二十块钱一斤?”那摊主迫不及待。 “恩……”汉玉犹豫不决。 这当儿,一辆摩托车‘吱’地一声停在了水产区,一个胖乎乎的人急切地来到汉玉身旁,“请问,你篓子里是不是黄鳝?” “这黄鳝我已经买下了!周师傅,请您到我的摊位去买吧!”看样子,那位摊主与这位叫周师傅的人熟识。 胖胖的周师傅取下摩托车头盔,正要离开,忽然被汉玉一把抓住:“哎呀!你好像是——喂!你是不是周礼华呀?!” 那人转脸仔细看了汉玉半天,突然一拳擂在汉玉肩膀脑上:“你?!好你个罗汉玉!真是你?” 两个人突然猛地拥抱在一起,久久不愿意松开—— 一个说:“炊事班——周礼华!” 一个说:“侦察班——罗汉玉!” 原来是一个连队的老战友,意外相逢了! “他给你多少钱一斤?”一阵亲热过后,言归正传。 “二十。”汉玉说。 “好你个黑心的!居然欺负我的战友,看我以后还做你的生意!”周师傅转脸恶狠狠地瞪着那摊主。 “对不起对不起!周师傅,我不知道是您的战友。嘿嘿,不知者无罪吧?”那位摊主赶紧涎着脸,一个劲赔不是。 “走,跟我去‘阳光大酒店’!我是那里的派菜厨师,这样的野生黄鳝,我们可以给你三十块钱一斤!中午二十桌宴席,顾客点名要上红烧鳝段呢!” 说着,那位老战友戴上头盔,让汉玉拎着黄鳝篓,在摩托车后座坐稳,一溜烟,两人离开了农贸市场。 |
(六)
酒足饭饱,老战友送汉玉去长途客车站。摩托车上,周礼华说:“希望你马到成功,心想事成,明天就携得美人归,兄弟我还在‘阳光大酒店’为你和翠儿接风!”
“就是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上班?不过,就是大海捞针我也要找!”汉玉在车后说。
“既然说是在什么‘会’什么‘所’上夜班,你就夜里出来找。哪里最热闹,哪里霓红灯闪亮,你就去那里!不过……”老战友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唉,不说了!免得扫你的兴……”
“你怎么啦?吞吞吐吐,还像个兵哥吗?”汉玉在车后掐周礼华的肩膀。
“注意安全。我说吧,恕我直言,现在的女孩子,眼皮薄得很,像你说的那么纯真完美的女孩子,恐怕还在幼儿园里呢!我退伍回家的经历告诉我,当今社会,有钱就是爷们。女孩子虚荣心大,喜欢追时髦,你满足了她,她就会与你处,不论你年纪大小,长相丑美。你满足不了她,就会与你拜拜的!”
“翠儿不会,我心里有数。”
说着,就到了车站,离上车还有一会,两人接着说话——
“远重衣帽近重人,我看你是不是把身上的旧军装换一换?还有时间,我们就在附近服装店买,我给你当参谋。”周礼华说。
“算了吧你,我说了,翠儿不是那样的人!”汉玉很自信。
“那翠儿的朋友看见你了呢?什么印象?穷当兵的,口袋里不厚实,寒酸!从而瞧不起翠儿。没有面子,女孩子心会冷的。听我的话,去换一身衣服吧!是不是怕钱不够?”
“谢谢你,黄鳝卖了一千多块呢!我只想省着点。再说了,翠儿要是变了心,你打扮成公子少爷也不行,何况我们俩知根知底。”
“但愿如此。那好,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回头好联系。”
汉玉掏出手机,想了老半天,才向周礼华报出了号码。
“号码对不对?”
“好像是,你打一下试试。”
汉玉的手机响了。看着汉玉那过时的手机,老战友很无奈地摇了摇头……
车到瑞安市,汉玉在一家便宜的旅社住下,洗洗头脸,草草吃过晚饭,就向市里最繁华的处所走去。混在衣饰时髦,举止潇洒,春风满面的红男绿女里,进出推拉门,上下电梯,顶着迎宾小姐、大堂经理、吧台领班、包厢服务生、包括保安等等等等冷冷的态度和不屑的眼神,一连走了好几条灯火辉煌的街道,找了好多家会所、歌厅、茶座、酒吧、咖啡厅、包括夜总会,汉玉也没有询问到一点点翠儿李翠玉的音讯,难道她不在瑞安市?难道她是用化名?眼看12点已过,他只得回到旅社,把自己疲劳的身子重重甩在床上,“明天吧,明天有的是时间!”他想。
(七)
或许是昨天太累了,汉玉睡了一个好觉。躺在床上,回想昨天遭遇的冷眼,真的验证了周礼华的话——远重衣帽近重任人,他明白了老战友的良苦用心,决定给自己包装一下。在一家门面不大的服装店,他狠下心,焕然一新,用掉了四百多元。
华灯初上,他跟旅社看门老头说了声“晚上不回来啦!”就迈步走上街头,乘上了公交车。这次,他不再步行,要找远一点的地方,坐着公交车满市转。他像飞蛾扑火,只要看见五彩缤纷的广告灯箱,极光闪烁的霓虹灯,变幻炫目的声光招牌,他就下车前往,总是满怀信心,大大咧咧走进去,又悲观失望,垂头丧气地走出来……
下半夜了,公交车到了终点站,近处再没有汉玉寻找的目标。他问公交车司机:“请问师傅,附近有没有旅社?”他很累,想早点休息,不想回闹市区。
“呃,你这个人奇怪了!乘公交车到市郊来找旅社,脑子进水了呀?告诉你,还是跟车回去吧,这里没有旅社,不远处倒有个好处所,你是不是去那里玩一个晚上?喏——”司机指指三十米开外的一处灯亮处。
汉玉顺着司机的手指方向望去,只见那里一座高楼,在闪烁的霓虹灯中耸立着,夜色中,格外醒目!
“哈!我正是要去那里!”他下车就往那里跑。
“老弟,你口袋里装了多少票子呀?!”身后,那位师傅高声问。
走近一看,楼房前面的广场上,停满了各种牌号的高档小汽车——奔驰、保时捷、宝马、丰田、马自达铁雪龙、沃尔沃等等,一辆比一辆高级!那霓虹灯闪烁的是“鹊桥会所”四个大字,周围还辐射出不断变幻的极光。进得大厅,前台里的人伏在那里昏昏欲睡。电梯门前,一个醒示牌写着——“鹊桥会所,请上八层”
“欢迎光临!”八层电梯口,一位靓丽性感的迎宾小姐笑脸相迎,她那脸上挂着迷人笑容,不是装出来的职业型,第一印象特甜,给人以亲近温馨的感觉。走近中央吧台,又有一位身天蓝色工作服的服务员起身问:“请问先生几位?”
“就我一个人。”这次,汉玉不急着说找人。
“请问先生要大包还是小包?”
“怎么说?”
“大包一千,小包四百。”
“哦,我是……想问,有没有……”
“有有有!先生要个小包厢吧!有小姐陪酒,陪唱,还……”
正说着,大厅尽头一个包厢的门忽然打开了,急匆匆走过来一个上穿吊带坦胸短衫,下穿灯笼裤的摩登女郎,她高声说:“盈盈,再送两瓶红葡萄酒进去!”
“婷婷姐,你别喝多了!”吧台里的女服务员说。
“我不是喝他们的酒,我是拆他们的酒!这些暴发户,这些昏官,最舍得花这些钱啦,呵呵!”
这女郎的声音引起了汉玉的注意——是带着自己家乡口音的普通话!他想仔细看清楚她的脸,可是,她已经转身走了!难道是她?是翠儿?!他不由得大喊一声:“翠儿?李翠玉——”
“你这人瞎叫谁呀?她叫李婷婷!”吧台服务员埋怨说。
话未落音,那个叫‘李婷婷’的从昏暗的灯光里走过来,一张充满疑惑的脸凑着汉玉仔细瞅,那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借着吧台的三盏吊灯,汉玉终于看清楚了!这张脸是那样熟悉,尽管化了淡妆,尽管加长了眼睫毛!
“你?真是李翠玉?!”
“你是——”
“翠儿,我是汉玉,我是罗汉玉呀!你、你不认识我了吗?!”
“啊!我不是在做梦吧?汉玉,汉玉哥,你怎么也来这样的地方!?你不会是也学会了……”这个‘李婷婷’用地地道道的家乡话证明了她的身份!
“翠儿!我不是,我是、我是来找你的呀!”汉玉激动不已,他一把抓住了翠儿的手。
“婷婷——你怎么还不进来呀?”包厢门又打开了,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他走到翠儿面前,一把挽着翠儿的胳膊说:“走!我们继续喝酒……”
“等一下!”翠儿使劲甩掉那人的手,双手搭在吧台上,把头低下,使劲摇了摇。半天,她猛地一抬头,拽着汉玉说:“汉玉哥,你跟我来!”就拉着汉玉,与那人一起进了包厢……
(八)
一进门,翠儿让汉玉在一个大沙发里坐下。这样的沙发并排两个,离显示屏两三米。两个沙发之间,几步台阶上到一个平台,又是四个大沙发围在一起。昏暗的灯光里,有人坐在沙发的茶几后唱歌,一男一女,大屏幕显示的是‘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汉玉半个身子崴进沙发里,如坐针毡——尽管背后的垫背很柔软,尽管沙发扶手质地很细腻。 “你先吃点东西,这是牛肉干……”翠儿一边指指茶几上的点心,一边熟练地把两瓶红酒拆封,拔出木塞,“这酒,不醉人,你今晚放开量喝……” “哦,你、你忙去吧……”汉玉把翠儿递过来的斟满红酒的高脚杯放在茶几上,小声说。 “哦,我不忙,我不用忙,今晚是他们请我。” “你不是、不是这里的服务员?”汉玉疑惑地轻声问。 “恩,原来是,现在不是。我现在是公路局稽查队驾驶员……”翠儿说着,偏开话题,拿起茶几上的一个话筒,拍了两下,说:“各位先生,各位小姐,我向大家介绍一位来宾,这就是我的表、哦——我的堂哥汉玉先生,他是专门来看我的!” “哦——欢迎欢迎!鼓掌鼓掌!”包厢里顿时响起男男女女的叫喊声和巴掌声。 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堂哥了?汉玉对翠儿的介绍很纳闷,或许是有难言之隐吧。对那些看不清面孔的男女的言不由衷的‘欢迎’,他心知肚明——逢场作戏,起哄找乐子,没有一点诚意。 这当儿,从后面沙发下来两对男女,她(他)们楼抱着,踏着歌曲,在大屏幕前那块不大的空间里,挪动着脚步。不知道是空调太冷,还是第一次看见男男女女这样搂抱着,使汉玉感到肉麻,他浑身起鸡皮疙瘩。他端起红酒杯,狠狠沽了一口。冷眼看着油头粉面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刚才喊翠儿喝酒的西装革履的四十左右的中年人,一个穿着鲜红体恤衫五十开外的半老头。他们俩紧紧搂着坦胸露脐的年轻女孩,如痴如醉的样子,使汉玉差一点骂出了声:“妈的!乌龟忘八蛋!老子扛枪站哨,白天黑夜,风霜雨雪,红汗洗黑汗流,保卫你们这样吃喝玩乐,醉生梦死,太不值得!” 或许是了察觉到汉玉脸上的激忿,翠儿挨近汉玉坐下,指着两个跳舞的男人,小声说:“那个中年人是这个‘鹊桥会所’的老总,姓孙,那个五十多的是市公路局的胡副局长……” 两个男人把女孩子楼得更紧了,脸贴着脸,胸贴着胸,没有一点空间。两个女孩子开始好像用手推了两下,但是,搂着她们腰身的手太紧了,只得无奈地苦着脸,听之任之。 “汉玉,我们也跳个舞吧?你会不会?”翠儿想分散汉玉的视线,试探地说。 “啊?跳舞,我不会。当兵的,只会摸爬滚打练摔跤,投弹射击拼刺刀!翠儿,我们俩走吧,你跟我回家,别在这些地方出入了,我真不习惯,看不惯!” 正说着,刚才跳舞的姓孙的老总走到汉玉面前,手里都举着酒杯,笑着说:“初次相见,倍感荣幸,以后请多多关照!来,我敬哥哥一杯!”一仰脖子,他一饮而尽。 “站起来……”见汉玉纹丝不动,翠儿轻轻推了汉玉一下。 “哦,谢谢,我……”汉玉有点茫然失措。 迫不得已,汉玉只好也沽了一大口,正要坐下,不想那位胡副局长也过来,端着酒杯大声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来来来,为你们一家三个人团聚干杯!” “呃——局座,此话怎讲?你喝多了吧?”孙总有些尴尬地说。 “嗳,孙总,有句话说得好——除却郎舅无好亲!婷婷的哥哥来了,你们不是一家人哪?” “哎呀!胡局长,您真的喝多了……”翠儿上前,一把接过那位胡副局长手里的酒,“我替你喝了,你去唱歌吧!”说着就挽着他的手,回到台阶上的沙发坐定。话筒又响起来了,那为胡副局长歌喉不错,他唱的是‘我只在乎你’—— “如果没有遇见你, 我将会是在哪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 人生是否要珍惜? 也许认识某一人, 过着平凡的日子。 不知道会不会 ? 也有爱情甜如蜜, 任时光匆匆流去。 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 所以我求求你, 别让我离开你 ……” 这位副局长唱得很投入,歌声委婉凄厉,有声有色,包厢里顿时一片掌声。孙总一边鼓掌一边说:“嗨!胡局长,您别那么悲伤好不好?良田美女年年有,大家说是不是呀?” 包厢里一片哄笑声。 忽然,翠儿拿起话筒,在电子点歌器上找了半天,回头对汉玉说:“汉玉哥,我为你唱一首歌吧!” 说着,她声情并茂地唱起来—— “你说我俩长相依, 为何又把我抛弃? 包厢里很静,唱着唱着,那翠儿似乎哭了,那拿着话筒的手不住地擦着眼睛。孙总和胡局都好像有所察觉,走过来,脖子伸得老长,凑近翠儿:“怎么啦?怎么啦?婷婷,你怎么哭了?” 翠儿不理睬那两个人,转身对汉玉说:“汉玉哥,你也唱一首歌吧!唱唱心里就舒坦些……” “好!来一个‘咱当兵的人’!”汉玉咬着牙说。 翠儿就连忙点歌。铿锵有力的过门响起,那位胡局就过来,伸手请翠儿跳舞。翠儿很不情愿,被他一把搂进了怀抱。这边,汉玉就吼叫起来—— “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 只因为我们都穿着,朴实的军装 那边,翠儿再也跳不下去了,她突然一扭头,一把拽着汉玉就跑出了包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