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洋江
我当兵第一年，交集过两位班长，他们性格迥异，特点不一，连队对他们的评价差距极大，但是都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1980年1月下旬，我和同年入伍的战友一起，在江苏淮安接受了为期一个月的新兵集训后，被分配到二炮连，分班时被分到一排一班。班长的名字叫文建国，1977年入伍的老兵，安徽舒城人。第一次见面会上，出现在我面前的文班长，小小的个子，体态轻盈，窄窄的脸上，长着一层淡淡的络腮胡（因此，老兵们都叫他毛胡子），浓眉下有一副大大的眼睛，眼神凌厉。他一个个看着排队站在他面前的六名新兵，紧闭着嘴唇，神情很是威严。走到我面前时，用审视、剖析、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仿佛要看穿我的心底。而我也用稳重、不卑不亢的神情迎接他的审视。也许是我当兵前就已经有三年工作经历所练成的成熟感给了他不一样的感觉。只见他扬起右手用力地拍了一下我的左肩，然后轻轻地吐出一个字：好。
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里，文班长带着新兵们每天学习内务条令、进行队列训练，花很大的精力整理内务，教会我们把被子叠得像豆腐块一样整齐。这半个月也就是他熟悉、了解和考察我们这些新兵的过程。
半个月后，班里开始炮手分工，文班长根据新兵们的身体条件和文化素质，安排他们到合适的岗位。他让我当一炮手，这其实就是对我素质的一种肯定，因为一炮手是全班最重要、最关键的岗位。
接下去，我们就投入了紧张的训练。对新兵来说，一切都是陌生的，需要投入全部的精力，每个动作都要反复练习，才能掌握要领，枯燥而又辛苦。
文班长个性刚硬、生辣，对新兵的要求十分严格，那张脸始终是绷着的，看不出一丝笑意。尽管他看上去个子小小的，可一点都不影响他对新兵的掌控，大家都挺怕他。有时候，新兵的动作做得不到位，他还用家乡土话骂上一句。有时候，新兵表示不服气时，他二话不说，马上做示范动作，干脆利落，让人不得不服气。训练间隙休息时，他总是独自坐在一边，掏出一支烟点上，长长地吐一口气，然后默默地望着远方出神，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文班长对我很器重，我在许多方面让他感到很满意，唯独单杠第三练习打浪上杠的动作总是做不到位，这让他很不满意，我自己也很沮丧。他给我开小灶，也就是单个教练，一遍一遍地，表现出极大的耐心。有一次，我动作做得不到位，从杠上直接摔了下来，他在下面没有接住我，我整个人压在他身上，他的脸被撞进了沙坑，磨起一大块表皮。卫生员给他涂了红药水，第二天早上一看，哈，活像个京剧舞台上的大花脸。我内心因此很是不安，向他表示歉意，他一挥手说：没事没事。他的宽容反而促使我玩命苦练，终于过了这一关。
很快地，时间过去了半年，连队组织第一次实弹射击，这是检验全连新兵训练成绩的重要一环。每个新兵心里都紧张而又充满期待。文班长心里也有一点不踏实，毕竟，我们是全连的尖子班，如果第一炮没打好，他会很没面子。
实弹射击的前晚，临熄灯前，他把我叫出去，两人坐在木马的两头，他开始与我聊天，向我讲起了他的身世。他出身很苦，初中才读一年就缀学跟堂兄外出谋生了。他一心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在那个年代，农村青年想要出人头地，唯一的出路就是当兵。所以，到部队后，他想着自己能尽快地入党提干。所以他刻苦学习，努力上进，方方面面比别人付出更多。他聪明机灵，有悟性，接受新事物快，连长就让他当了通讯员。一年后让他下班排当了副班长，很快又升任一班长。不久，他入了党，并被团里评为优秀班长。就在他觉得美好的前程已经在向他招手时，部队出台了不再从士兵中直接提拔干部的新政策，他的希望破灭了。但他还想再争取一下，看看是不是还有转为志愿兵的可能，总之，他还是想继续留在部队。
他跟我说这一切的时候，语调平缓而低沉，神情迷离，与训练场上的那个他相比，恍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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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22/9/6 16:17:4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