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芦花就心急火燎逼芦生回去。刚下轮渡,又不容商量,拖着芦生往孤山镇跑。
“你怎么了?火烧屁股啦?”芦生问。
“肯定我们这边也开始征兵了,快去看看!”芦花煞有介事地说。
果然,一到孤山镇,就看到到处贴有有关征兵的标语——
一人参军,全家光荣!
服兵役是每个公民应尽的光荣义务!
提高警惕,保卫祖国!
…… ……
芦花喜得拍手打掌:“好啰!真的要征兵啦,哥,我们快去报名吧。”
芦生说:“我的手还没有彻底好,怎么当兵扛枪?”
“先去看看哪里报名?骨头里的事,哪个看得清楚?”他拽着芦生就往公社跑。
刚走到公社门口,一脑就碰见余洪水。只见他喜滋滋,手里拿了一张表格,一边走,一边低头看。
芦花用肩膀猛撞了余洪水一下:“嗨!什么事这么高兴?捡到金元宝啦?”
余洪水一抬头,看见是芦生芦花,激动地说:“你们也是来报名的吧?快去领表。江芦生,我们的出头之日来啦!”
“别高兴得太早,八字还没有一撇呢!”芦花看他笑,自己也禁不住抿嘴笑。“快说,在哪个办公室领表?”
“那——左手边第二个门。”
一阵欢喜一阵愁,回来的路上兄妹俩一前一后,一言不发。
原来,表上有这样一栏——‘是否独生子女’。那意思是,如果是,就没有资格参军,兄妹俩心里都清楚。
芦生表面不急,其实心里也很烦。那芦花呢,更是愁眉苦脸,心事重重。怎么这么倒霉呢?南京的妈妈迟不来早不来,偏偏这时候来。来就来,偏偏还要转什么油粮户口?让哥哥成了独生苗。她越想越烦,一边走,一边用脚狠狠踢江堤上的砂土。忽然,她撵上几步,跟芦生商量说:“哥,我想把我的油粮户口关系从南京转回来,你看如何?”
“你说什么?”芦生怀疑自己的耳朵。
“把我的户口转回来,就跟原来一样,有兄妹俩个,你就可以去当兵,放心地奔你的前程,家里一切有我。”
“你神经病哪芦花?你以为转户口是小孩玩过家家的游戏呀!转过来转过去,拿公安局开玩笑是吧?我就非要去当兵吗?眼看我的手快要好了,你可以放心去你真正的家了,不能因为我当兵的事,影响你一家人团聚。”
“哥——你才神经病呢!你男子汉大丈夫,就心甘情愿在这一眼望不到边的田畈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干一辈子?你口口声声要让我和妈妈过上好日子,你是唱给我和妈妈听的?”芦花胸部起伏着,理正严辞。
“那是从前,现在你有好日子过了,户口油粮都转到南京去了,为什么还不走?你赖在这里有什么好?这里连麻雀都不生蛋哪!”
“我是我,你是你,我是女人,你是男人,男人要走江走水,志在四方!”
“你不回南京,我就不去当兵,反正征兵年年有。”
“你不去当兵我就不去南京,反正我妈妈月月寄钱来!”
“你,怎么学会胡搅蛮缠啦?”
“哥——难道你真的一生陷在这泥巴田里,像你说的修一辈子地球?”
“我愿意,我土生土长在这里,祖祖辈辈都是喝长江的水长大的,不像你,命好,有福不晓得享!”芦生开始说气话。
“哥——这话是从你嘴里出来的?真是牛无力拉横耙,人无理讲横话。我不跟你说了……”芦花一屁股坐在江堤上不走了。
“你起来,跟我回家!”芦生最怕芦花的犟劲上来。
“我不!”果然,芦花双手抱膝头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了。
“起来!”
“我不!”
芦生拿她没办法,叹了一口气,手挿腰,强压怒火。老半天,他忽然想起老人们说的一句话:泥鳅服捧,女伢服哄。他灵机一动,决定先哄哄芦花。
“妹,好妹妹,你的心思,我心里像面镜子。这一带,十乡八里谁不知道我妈妈江方氏有两个孩子?回头我去跟征兵的说说,看像我们这个情况,能不能特殊一点?”芦生轻言细语。
芦花抬起头,大眼珠忽闪几下,信以为真地说:“对呀,哥,还是你脑子灵光。”
“事在人为嘛,你嘴皮子好,说不定大有希望呢!”
“那——我们一起去试试?”芦花站起身,就要往回走。
“我们先回家,明天再去不迟。”芦生伸手去拉芦花。
“不,现在就去!”芦花一扭身子。
“哎哟……”忽然,芦生左手捂着右肩,痛苦地蹙紧了眉头。
“不得了!哥,我碰到你胳膊了吧?我真该死!”芦花急得要哭。
“芦花,我发现你越来越不听活了。”
“我听我听!我们先回家……”
芦花这下才老实了,顺滔滔跟在芦生后面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