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五月的夜,远处夏蛙呱鸣,窗外月朗星稀,一抹亮光从外面泛进来,窄小的房间忽明忽暗。
母亲在床上时不时一声叹气,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沉重。
一阵阵心痛袭上心头,一个念到高中的男儿,不能为母亲分一丝一毫忧患,简直太无能了,我不由得紧紧揪住自己的头发,恨不得撞墙!
生活对我们太不公平了,父亲远在他乡,不能相守依靠,母亲一生孤灯守寡,好不容易,带大两个苦儿,本可以帮她分忧,现如今,一个脑膜炎后遗症,成了拖累,一个有学不能上,有书不能读,成了文不能文,武不能武的废物!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想这么多,有生以来第一次夜不能寐……
夜深了,忽然,蛙噪停止了,却传来几声犬吠,不一会儿,竟有人在轻轻敲我家的门!
我和母亲同时坐起身,侧耳倾听。
“妈,有人……”深更半夜,怎么有不速之客?!凶吉不测。
“迎儿,你别起来,我去看看——”母亲很镇定。她说过,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只见她披衣下床,趿拉着鞋走到门边,问:“哪个?深更半夜的!”
“英姐,是我,我是李思功……”
“啊?李同志,你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英姐,您开下门,我们有两个人,进屋好说话……”
母亲连忙抽开门栓,让进来一高一矮两个人影,高的是李思功,矮的全然不认识。
“英姐,这位是县委书记董振先,也是与我一起南下的,当初,他的衣服也是给您洗,不知道您记得不?”
“哦——”母亲一边点亮煤油灯,一边仔细看那位县委书记。
“不是万不得已,我们不会来您这里,有件事情,想请您帮忙,不知道您为难不?”
“嗨!我一个穷苦老百姓,还能帮上你们干部的忙,大好事啊,老李同志,有话您就直说吧!”
“明天,造反派要关他木笼子游斗,我怕他心脏病和高血压发作,特带他来您家暂避一时,您看……”
“行行行!只要书记不嫌我们家邋遢。”母亲毫不犹豫,爽快答应。
“大姐,为难您了!我们这也是迫不得已……”县委书记感激不已,紧紧握住母亲的手。
我这才看清,这位小城头号‘走资派’的庐山真面目——矮个,肥胖,白静,文雅。
“这是钱和粮票,在您家能住几天是几天,直到我们来接他,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李思功转身要走。
“老李,你也得好生保重……”县委书记紧紧握住李思功的手,惺惺相惜。
“董书记,您放心,英姐一家都是好人,绝对安全!造反派他们不会想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