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我不忍心把父亲逝世的消息告诉母亲，但是，不能不把父亲的相片给她，从省城回来的当晚，我就把相片递给她。
“岁月不饶人啊！老得这么快，不知道还在不在世上？”母亲盯着照片看了老半天，说，“迎伢，你看，你父亲看小孩子看呆了，想小孩子想疯了，可就是不回来看自己的儿子！”
“姑姑说，为了我和凤新，直到临死才……”
不好！我说漏嘴了，赶紧打住，已经来不及了！
“你说什么？临死？你父亲已经死了？！”
我看见，母亲一刹那脸色灰白，嘴唇在不停地抽搐，“这个死姑子！她骗我，像她哥哥，骗了我一生……”母亲把相片捺在胸口，仿佛站立不稳。
我赶紧扶住母亲，“妈妈，您不要难过，没有他，往后，我们的日子会好起来！有我，我已经长大了……”
“傻儿子，没有他，哪有你们？你出去吧……”母亲强忍着眼泪，靠在床沿，推开我。
我刚出来，房门立即被插上了。我听见里面捶床板的声音，接着，又传出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哭声：“啊——你这个没良心的！真狠心啊，就这样丢下我们走了，我到阴司再找你算账……”
两天两夜，母亲没有像往常那样，早早起来为我们做饭洗衣。我吩咐猴子敲开母亲的门，端着下好的面条到母亲床边。
母亲靠在床头，头上扎了一条白手巾，脸色更苍白，眼睛充满了血丝，黯淡无光……
“迎伢，你，你怎么不去学校上课？”母亲有气无力地问。
“妈，我请假了，你这样，我，我……”
“我怎样了？你赶紧去学校，我没事，不能耽误你……”
“我不，你不起来，我就不去！”我坐在床沿，看着母亲的脸说。
“妈——，你这是怎么了？你从来不是这样啊？你这样，我好怕……”猴子伏在母亲怀里，一边哭，一边说。
突然，母亲把我们俩拥在她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儿啊！我们好苦命啊……”
好半天，母亲突然推开我们，“我起来，我要起来！新伢，妈妈没事，你莫怕，迎伢，你去学校……”
母亲，我的母亲，她挣扎下了床，摇摇晃晃走到放面条的桌前，大口大口把面条往嘴里送，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我看见，母亲向来一头乌黑的头发，突然间全部花白了！
“吃了这碗面，迎伢去学校，新伢去菜园，你们俩该干什么都给我干什么去！”
母亲，我的母亲，在那里艰难地吞咽着每一口面条……
看着母亲瘦弱的身子，我想起，许多年年月月，许多个日日夜夜，是她，为我们遮风挡雨，驱寒送暖。
我记得，酷热的夏夜，母亲摇打着芭蕉扇，为我们驱赶蚊虫。寒夜，母亲在被窝里，把我们的脚拉进她怀里，为我们捂暖……
年幼无知，我曾经问过母亲：“妈妈，你为什么这样？”
母亲说：“不为什么，因为你们俩是我的儿子。”
小时候，家就是妈， 妈就是家。 每次回家，喊不应妈妈，心里就空空的！母亲，您那瘦弱的身子，在我眼里，是那样高大，母亲，您可千万别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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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17/10/2 15:14: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