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衣着很时尚,耳朵上还戴着金耳环,不像第一次见到那样土里土气。
她惊奇地看着我,连连说:“长高了,长像了!”
“姑姑,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问。
“我去你家了,你妈妈告诉我的。可怜你弟弟,凤新……”说着,姑姑脸露哀愁。
我赶紧把姑姑带到附近的旅社,安排住下,“姑姑,我妈妈还好吗?”一边帮她打热水,一边问。
“你妈还好。她跟我讲了你与刘芳姑娘的事情,你说你们娘儿俩怎么这样窝囊呢?”
“怎么啦?”我笑了,奇怪?姑姑怎么这样说我和母亲。
“一个自己的男人被那个姓夏的欺负撵走,一个自己女朋友又被那个姓夏的儿子夺走!难道前生与这个夏家有冤有仇,害得我哥哥……”姑姑说着,就要流泪。
“姑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与夏进是同学,是朋友,我是,我是自己……”
“你是自己让的是吧?我们老家有一句话,说是世上三不让,田地老婆和孩子!你知道吗?你父亲为了你们吃了多少苦头,临死眼都不闭……”
说着,姑姑哽咽起来,从一个帆布包里面拿出个小本子,翻出几张照片,“你看看——,你们爷儿俩长得像不像?”
我看见,几张照片,同一个人,白净清瘦,或盯着小孩子目不转睛,或蹲着身子抚摸小男孩的头,最后一张是他拄着拐杖站在村口一棵银杏树下,朝远方眺望,一脸迷茫……
“你说,这个人,是我父亲?”我接过姑姑递过来的照片,看了看,随手往桌上一丢,不想却飘落在地下。
“你!?怎么这样对待你父亲?这让他在九泉之下能安生吗?”
“这个人,害了我母亲一生,也把我害得好苦!”我指着照片说。
‘啪’!冷不防,姑姑扇了我一耳光!“你这个畜生!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认……”
姑姑一边捡照片,吹去尘土,一边跪着哭:“哥哇,你好命苦啊!你咬紧牙关不承认自己有孩子,保护他们不受牵连,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念书,当兵,上大学,可是到头来却是换来如此结果……”
见姑姑哭得伤心,我扶起她,说:“姑姑,您起来,您是说,这个,我父亲已经死了?”
“凤迎,我原以为你知书达礼,是个像你父亲一样有骨气的明白人,却想不到你是这样,这样不争气,这样不孝!你出去!从此我不是你姑姑,也不主望你到你父亲坟前去烧香磕头了!”
“姑姑,我母亲说:‘人善被人欺,天不欺,马善被人骑,地不骑’。这些年,我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招工,当兵,上大学,就是因为我父亲,我总是政审通不过,我怎么填这一栏?我怎么填我父亲,是死是活?是贫下中农还是地富反坏?!但是,老天还是长了眼,让我学我母亲,与人为善,成人之美,老老实实做人,勤勤恳恳做事,我才转正了,现在,又让我来省里进修。这些年,我们娘儿仨忍气吞声,母亲帮人洗衣服,弟弟得了那个病,没有及时治疗,我下放乡下,一个人孤孤单单不能进城,我们一家人好苦啊!要不是母亲的支撑,我们这个家早散了!有人说,宁跟讨饭的娘,不逐做官的爹,何况,我父亲自身难保……”
说着,我也禁不住眼泪汪汪,泣不成声。
“啊啊——我好苦命的嫂子,我好苦命的孩子啊……”姑姑突然起身,一边抚摸着我的脸,一边问,“打痛吗?”,我抱着姑姑,放声大哭起来,宣泄着内心的委屈……
“呃呃,你们是怎么回事情!?搂搂抱抱的!”突然,有人推开房间门,“不是住宿的,请出去了啊!”
是旅社服务员,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和姑姑。
“怎么了?看什么看?!这是我胞侄子!在这个学校进修,你以为我们是什么事啊?!”姑姑毫不胆怯。
是晚,姑姑如泣如诉——父亲临死前,叮嘱她一定要去看母亲和我们兄弟俩,说对不起我们,让她把照片带过来,让我们留做念想。
姑姑说,没有把父亲逝世的消息告诉母亲,怕她有个三长两短,弟弟照顾不了她,让我学习结束回去再说。
姑姑还说,父亲让家里人把他埋在家里那一大片承包地里,他要帮着守住好收成,守着来之不易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