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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葛风 -- 发布时间:2011/2/19 18:01:49 -- 望月崖(完整版) 望月崖
一 相 思
月落柳稍,雄鸡报晓,汉玉仍在田畈里转悠。先前,有几盏矿井灯、手电筒在远近闪亮,现在都不见了,这些熬不得夜的,许是扛不住下半夜浓重的寒露,都回家钻被窝偎堂客去了。广袤的田野,空寂一片,只有天上的月亮,像一位痴情的少女,舍不得离去,跟伴着汉玉,把光亮洒在他脚下的田埂上。 远村,又传来一声声鸡鸣。汉玉掂掂手里的黄鳝篓——已经沉甸甸的了!心里一阵暗喜,就哼起了一首歌,一首他当兵在部队最喜欢唱的歌—— 说句心里话,我也有爱, 常思念那个梦中的她,梦中的她。 …… 这首歌在部队很流行,有时候,战友们一起吼起来,渲泄内心的思念。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孤独地在这空旷的月夜田野里哼唱,好生落寞,汉玉不觉陡添几分郁闷。退伍回家这么多天了,他还没有‘梦中的她’一点点音讯。听她爹爹说,她在安瑞市打工,很少回家。家里没有手机电话,也联系不上。只是逢时过节,寄钱回家,供弟弟上学,给瘫痪在床上的母亲治病。 “翠儿!你到底在哪儿啊?你难道真的把我忘记了吗?”翠儿就是他‘梦中的她’,叫李翠玉。回到家乡第一件事,就是找翠玉。他把退伍费大部分给了家里,剩下的,买了一部二手手机,准备一旦有了翠玉的消息,就想法子联系。为了挣钱去找翠玉,他每天晚上下半夜出村,在方圆七八里的田畈里抓黄鳝,回家放进养鱼水缸里——那面里的黄鳝已经有三四十了,日夜用充氧器保活,如果挑到县里去,卖了个好价钱,就不愁上路的盘缠了。听翠玉爹爹说,翠玉是在安瑞市什么‘会’什么‘所’上夜班。汉玉左思右想,翠玉是打工妹,既然是上夜班,就不会去‘工会’‘托儿所’这些带‘会’带‘所’的地方,只能去‘夜总会’、‘会所’之类的场所。可是,那都是一般正经女孩不愿意呆的地方,翠玉会去那些场所挣钱吗?虽然她是望月乡百里挑一的漂亮姑娘,但是,她纯朴善良,稳重端庄。当兵前,他眼里的翠玉,从没有穿过一件显眼的衣服,更不用说穿那些袒露的时装。生性好胜,羞丑惜面的翠玉,不会去那些灯红酒绿轻歌曼舞醉生梦死的场所吧?翠玉会变得那样快吗?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汉玉想。 记得当兵离开家乡的那个晚上,月儿明,风儿静,他和翠玉爬上村头的望月崖,相依相拥,披着银色的月光,久久不愿分开!翠玉一个个甜蜜的吻,已经深深地印在汉玉的心里!部队扛枪这几年,在哨位,在阵地,在训练场,在风雪交加的晚上,在烈日炎炎的白天,只要想起翠玉给他的那些深深的,甜甜的吻,他心里立即像浇了蜜!为了保家卫国,虽然耽误了三年青春,虽然没有给家里创造财富,但是值!他坚信,短短三年,他的翠玉人不会变,心不会改,一定会像一颗美玉,完美无暇真实纯洁地呈现在自己面前! 汉玉索兴停住了脚步,坐在田埂上,有滋有味地回忆起来…… 二 相 约 月光如水,夜色如梦,汉玉走出村口,他要去鱼塘边的马搁棚看夜,忽然,翠玉从柳树荫里闪出来,拦住他问:“汉玉哥,今晚还要去看夜吗?” “嗯,明天就要出远门,这几天晚上总睡不着。”汉玉初中毕业,家里再也供不起他上学念书了,像乡下许多青年一样,必然要外出打工。 “嗯,是舍不得离开家吧?”月光下,翠玉穿着青花白底圆领衫,露出手臂和颈项,又白又亮。她摇着芭蕉扇,送过来一阵阵痱子粉的清香。 “舍不得也要舍呀,总不能老是在家里吃闲饭。”汉玉说。 “也是,好男儿志在四方,可以出去打工,当兵,不像我们女伢,十八九就要寻婆家嫁人……”翠玉眼睛忽闪着,晶亮晶亮。 “那么急干什么?等——”汉玉本来想讲的话是‘那么急干什么,等我打工挣钱回来……’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汉玉比翠玉大两岁,去年初中毕业,翠玉只念到初二就辍学了。众所周知,这两个是村里天设地造的一对。农村伢念书念得晚,初中毕业就有十七八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两家人都知道两个伢很般配,且有情有意,可是,两家都有难处,就都没有说媒提亲——汉玉家不宽裕,一时拿不出聘礼。翠玉家呢,爹老娘有病,弟弟念书,她是家里的顶梁柱,哪能这么早嫁人。 “呃,跟你说——”见汉玉想挪开步,翠玉芭蕉扇一伸,挡住了他的去路。 “嗯?” “今晚,你、你不回家睡啦?” “嗯,鲢壳子已经尺把长了,草鱼也有两斤多,怕人偷。”汉玉家承包多年的养鱼塘,今年又丰收在望。 “给——风油精,擦在身上防蚊子。” “不要,我有蚊香呢。” “叫你拿着就拿着!”翠玉拉住汉玉的手,“村里闷热,等一会我也去你那儿……” “你去?你去干什么?你爹呢?不管你?”触到翠玉的手,汉玉心怦怦跳。 “我爹帮村长家找牛去了。他家的黑牯牛猖疯,从牛棚挣脱,已经一天了。怎么了?我去你那里纳凉,去陪你说说话,解解闷,你不欢迎?哦,顺带给你送凉茶……” “说什么事?我也不闷……” 翠玉把身子靠过来,贴在汉玉胸前,娇嗔地说:“你一走了之,我怎么办?” “我不马上睡,我还要在田畈里抓黄鳝呢。” “反正我也睡不着,鸡叫头遍,你必须在棚里等我!”翠玉瞪着大眼珠,不容汉玉分说…… 三 相 遇 拎着黄鳝篓,走出马搁棚,汉玉一边轻手轻脚在田畈上溜达,一边摁亮手电筒,漫不经心地向田埂下的稻田里照。想想翠玉下半夜要来,心里不由得一阵子舒坦,就小声哼起乡村小调来—— 三更头上鸡打鸣, 细妹送茶到田埂。 左手拎的金丝壶, 右手托的糕点盘。 跨过沟坎喊声哥, 快快歇手吃茶饼。 憨哥说声我不累, 手插秧稞快如风。 …… 蓦地,汉玉歇了声,停了步,他的手电筒照着了稻田里的一样东西,又粗又长,仔细看去,竟是一条硕大的黄鳝!只见牠身粗尾短,斑纹褐黑。正卧在秧稞旁,仰着头吐着白沫,一双小眼睛,呆呆地望着天上的月亮发愣。 “嚯!这家伙,正在害相思病呢!”汉玉不由得暗叫一声。 听老人讲,望月崖下的这片田畈里,有一种叫‘望月鳝’的黄鳝,不仅肉味鲜嫩,而且还能治小伢儿的‘疱耳风’——只要在其尾未端剪个口子,滴几滴血进小伢耳朵就好。这黄鳝平常很少露面,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偶然出来。这不,那怪物,正一动不动地望着天上的月亮,如痴如醉,一副害相思病的呆相呢! 不错,正是牠——望月鳝!汉玉不禁动了怜悯之心——不能让人捉去吃了,得把牠抓起来养着,留着治村里小伢儿的‘疱耳风’。他连忙脱掉鞋,伸脚下田,几步探去,右手飞快往水里一捞,就把那黄鳝牢牢掐住,丢进了篓子。汉玉从六七岁就是捉泥鳅黄鳝的好手——泥鳅只服花(捧),黄鳝只服掐。 汉玉掂起脚,上得田埂,刚刚弯腰拎起鞋,突然,他被一个朝他走来的黑乎乎的庞然大物吓得大吃一惊!定睛一看,原来是条水牛。那牛见迎面有人,也被吓着,就调转头,‘哗哗哗’往水田里窜!汉玉一看不妙,赶紧追下去,好不容易捉住了半截牛绳,牵牠上岸,系在不远处的一棵小树上。回头再看,呀,秧苗已经被被踩倒一大片! “这个发瘟的,半夜跑到这里来糟蹋庄稼!”他知道,这就是村长家的水牯。嘴里嘀咕着,就要下田扶正那些秧苗,猛然间,他发现这丘田竟然是翠玉家的! 小心翼翼,费了好一会功夫,才把那一片秧苗一稞稞扶正葳好泥,远处,村里传来一阵鸡叫。三更已到,说不定翠玉已经在棚里等着呢。汉玉伸腰站直,朝水塘方向望了望,就拔脚往田埂边蹚。蓦地,他感觉崴在泥水里的左脚大拇指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就几步跨上田埂坐下,把脚伸进水里洗净了污泥,用手电筒一照,啊!脚大拇指上,隐隐约约有两个小红点,正在渗出鲜红的血!不一会儿,感觉那大拇指火辣辣的,而且慢慢肿了起来! 不会吧,难道是?!他知道这一带冷水田里有一种毒蛇叫‘泥蛇’,尺把长,头上有个小白点,像有三只眼睛。牠遍身乌黑,平常躲在泥坑里,不容易碰着,也不轻易伤人。五更前后,出来喝薪露,所以也叫‘五更蛇’。一旦踩着牠,被咬一口,很是危险!人们说:泥蛇三只眼,咬着就办棺材板!可见其毒无比。是不是被这毒东西咬了喔!?汉玉不由得一阵心慌意乱!他站起身,试试走一步,哎呀!脚颈麻酥酥的不听调了!再一照,整只脚都红肿了! 这下,汉玉真的慌了神!他在身上乱摸,想找一根绳索,但没有,就一屁股坐下,双手紧紧掐住脚大拇指又挤又压。猛然间,他看见身边的黄鳝篓上的麻绳,就连忙解下一节,用力扎在脚脖子上。他知道,若是被毒蛇咬了,只要立即扎住伤口上部,排出毒液,就不妨事。他赶紧勾下头,用力扳起脚,咬住大拇指,狠命地吮吸起来…… 他吸了吐,吐了吸。嘴,口水吐干了,喉咙又燥又渴。腿,时间扳长了,整个又酸又疼。他又累又乏又渴,就歪下身,喝了好几口稻田的水,正想爬起身,可整个左脚像灌了铅,动弹不得!就只好躺在田埂上——啊,背上凉幽幽的,好舒服呀…… 天上的月亮真亮啊!周围怎么这样静?唉,翠玉,你在棚里吗?对,让她知道我在这里就好了!他想喊,但是喉咙干哑。无意中,手触到了身边的手电筒,就紧紧抓住摁亮,朝看鱼棚方向照去。他感觉好困乏,该好好睡一觉呢!想着想着,眼睛一阵模糊,就昏昏沉沉,真地睡过去了…… 四 相 恋 “汉玉!汉玉哥——”一阵呼唤,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汉玉吃力地睁开眼,但是眼前一片昏黑,只知道自己躺在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里…… “汉玉哥!你醒了吗?你怎么躺在这里?!”翠玉使劲摇着汉玉的身子。她是发现汉玉的手电筒光柱,才跑过来的。现在,她从汉玉手里接过手电筒,照着他的脸问。 “哦——是、是翠玉吗?”汉玉沙哑的喉咙发出轻微的声音。 “嗯,是我,我是翠儿!汉玉哥哥,你可别吓我,你这是怎么啦?”翠玉抱着汉玉,耳朵贴在他嘴旁,想听清楚汉玉的话。 “哦,翠儿,我、我被泥蛇咬了,你、看看我、我的脚……”汉玉第一次叫了声‘翠儿’,忽然,他一头歪倒在翠玉怀里…… 醒来时,汉玉已经在救护车里,一位护士刚刚在他屁股上打了一针,正在整理注射器。‘呜——哇!呜——哇!’他听到了救护车的叫声,就努力睁开眼,见翠玉正坐在自己身边,手里高举着盐水瓶。 “翠儿,我这是在哪儿?”他问。 “哦,你终于醒来了?我们这是去医院。你别动,正在吊针呢。”翠玉伸手轻轻摸摸汉玉的头,“你现在头还昏吗?” “汉玉,谢谢你,帮我找到了黑牯牛!”又一只手在轻轻抚摸着汉玉的脸,那是村长的手。 “汉玉,这是村长,幸亏村长打‘120’!”翠玉说。 原来,找牛的李村长也发现田畈上亮着的手电筒灯光,他急急忙忙赶过来,看到情况危急,就连忙用手机向医院‘120’求救,背着汉玉向村头‘村村通’水泥路跑去! “哦,谢谢你,村长,我们现在到了哪儿?”汉玉问。 “已经过了望月崖,快了,马上就要上国道!”村长说。 一场意外的灾祸,把两个年轻人拉得更近了,两颗心从此紧紧连在一起,不需要掩饰,不需要遮拦。特别是翠玉,更是真情流露,毫不羞怯。 在医院病房里,拿药服药,吃喝拉撒睡,全部是翠玉细心服侍。医生护士病友,都以为两人是一对,纷纷投来赞赏和羡慕的目光,那翠玉越发温存体贴,柔情蜜意,每当夜深人静,就依偎在汉玉床头,把少女纯贞的吻,紧紧贴在汉玉脸颊上…… 五 相 逢 一声声鸡鸣,把汉玉从甜蜜的回忆中召回。 “哦,翠儿——”,恍忽中,翠玉那深深的,甜甜的吻,使汉玉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他再也按捺不住这刻骨铭心的思念,恨不得立即飞去安瑞市,飞到翠玉身边,重温那甜蜜、温馨和幸福。“翠儿!我明天就去找你——”他向着夜空大声呼喊,就一骨碌站起身,急匆匆向村里走去。他要好好睡一觉,明天早起,把池子里的黄鳝装篓,挑到县里去卖,然后乘车去安瑞市,一百多公里,下午就可以赶到的。此刻,仿佛翠玉就近在眼前,好像又闻到了翠玉身上痱子粉的香味…… 翌日一大早,汉玉用一根短扁担挑着两个晃晃悠悠的黄鳝篓,快步走出村头。没有摩托车,只得步行,走过‘村村通’,上了傍山公路,就有中巴,随叫随停。望月乡是个四面环山的盆地,村民们要上街下县,必须先上望月崖,再搭车进城。当兵前,没有‘村村通’,公路也没有修上望月崖,现在,这条路已经傍山环绕,与‘村村通’连在一起了。 不到半个小时,汉玉已经坐在望月崖下公路边的水泥防护墩上歇息。这盘山公路,是劈山铺成的,一边是望月崖,一边是百丈深渊。这水泥防护墩涂着红白相间的颜色,相隔五六米一座,为来往的机动车醒目警示,起着防患于未然的作用。 三年前的月夜,与翠玉就是在这里分别的,时过境迁,这里已经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不知道翠玉现在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还像当初那样纯真善良,聪慧漂亮,善解人意。他有她的相片,那是当兵三个月后,翠玉寄来的。有一次,被班里战友们发现了,都知道他有一个朴实无华、天真烂漫、自然大方的漂亮女朋友,都向他投来羡慕的目光。汉玉把翠玉的相片塑封好,放在上衣兜里,训练执勤、站岗放哨,从来没有离身过…… 上车,下车,县城很快就到了。汉玉挑着黄鳝篓,直奔农贸市场。这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各个摊位前,站满了讨价还价,挑三拣四的小市民。汉玉不能占人家的摊位,就在水产品交易区里,找一个地方蹲着,抄着双手,等待买主。 “嗳!你这黄鳝是养殖的还是野生的?”一个摊主走过来,蹲下身,仔细看了看两个篓子里的黄鳝,“哟,一条条像秤杆似的,真匀称!是养殖的吧?” “怎么是养的?我花了一个月时间,熬夜抓的呢!”汉玉答应着。 “现在野生的黄鳝,像这么又粗又长的还‘逍遥法外’,少见哪!你,在忽悠吧?我搞泥鳅黄鳝十多年啦……”那人不相信。 “信不信由你!我是望月乡的,今年刚刚退伍,还没有资金办养殖场呢!” “啊?!你、你是望月乡的?那么远赶来的?” “一大早乘车进城的。” “你、你要卖多少钱一斤?” “你说呢?”汉玉知道,现在作兴绿色环保食品,越是野生的越值钱,野鸡野鸭野生鲫鱼,更不用说这稀少的野生黄鳝了。 “二十!怎么样?给你二十块钱一斤?”那摊主迫不及待。 “嗯……”汉玉犹豫不决。 这当儿,一辆踏板摩托‘吱’地一声停在了水产区,一个胖乎乎的人急切地来到汉玉身旁,“请问,你篓子里是不是黄鳝?” “这黄鳝我已经买下了!周师傅,请您到我的摊位去买吧!”看样子,摊主与这位买主熟识。 胖胖的周师傅取下摩托车头盔,正要离开,忽然被汉玉一把抓住:“哎呀!你好像是——喂!你是不是周礼华呀?!” 那人转脸仔细看了汉玉半天,突然一把拽住汉玉的胳膊:“你?你是——罗汉玉!真是你?!” 两个人就猛地拥抱在一起,久久不愿意松开—— 一个说:“炊事班——周礼华!” 一个说:“侦察班——罗汉玉!” 原来是一个连队的老战友,意外相逢了! “他给你多少钱一斤?”一阵亲热过后,言归正传。 “二十。”汉玉说。 “好你个黑心的!居然欺负我的战友,看我以后还做你的生意!”周师傅恶狠狠地瞪着那摊主。 “对不起对不起!周师傅,我不知道是您的战友。嘿嘿,不知者无罪吧?”摊主赶紧涎着脸,一个劲赔不是。 “走,跟我去‘阳光大酒店’!我是那里的派菜厨师,这样的野生黄鳝,我们可以给你三十块钱一斤!中午二十桌宴席,顾客点名要上红烧鳝段呢!” 说着,老战友戴上头盔,捡起短扁担,让汉玉拿着,又拎起黄鳝篓,叠放在踏板中间,一溜烟,两人离开了农贸市场。 六 相 劝
酒足饭饱,老战友送汉玉去长途客车站。踏板车上,周礼华说:“希望你马到成功,心想事成,携得美人归,兄弟我还在‘阳光大酒店’为你们俩接风!” “就是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上班?不过,就是大海捞针我也要找!”汉玉在车后说。 “既然说是在什么‘会’什么‘所’上夜班,你就夜里出来找。哪里最热闹,哪里霓红灯闪亮,你就去那里!不过……”老战友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唉,不说了!免得扫你的兴……” “你怎么啦?吞吞吐吐,还像个当兵的吗?”汉玉在车后掐周礼华的肩膀。 “哦,别掐!注意安全。我说吧,恕我直言,现在的女孩子,眼皮薄得很,像你说的那么纯真完美的女孩子,恐怕还在幼儿园里呢!我退伍回家的经历告诉我,当今社会,有钱就是爷们。女孩子虚荣心大,喜欢追时髦,你满足了她,她就会与你处,不论你年纪大小,长相丑美。你满足不了她,就会与你拜拜的!” “翠玉不会,我心里有数。” 说着,就到了车站,离上车还有一会,两人接着说话—— “远重衣帽近重人,我看你是不是把身上的旧军装换一换?还有时间,我们就在附近服装店买,我给你当参谋。”周礼华说。 “算了吧你,我说了,翠玉不是那样的人!”汉玉很自信。 “那翠玉的朋友看见你了呢?什么印象?穷当兵的,口袋里不厚实,寒酸!从而瞧不起翠儿。没有面子,女孩子心会冷的。听我的话,去换一身衣服吧!是不是怕钱不够?” “谢谢你,黄鳝卖了一千多块呢!我只想省着点。再说了,翠玉要是变了心,你打扮成公子少爷也不行,何况我们俩知根知底。” “但愿如此。那好,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回头好联系。” 汉玉掏出手机,想了老半天,才向周礼华报出了号码。 “号码对不对?” “好像是,你打一下试试。” 汉玉的手机响了,那手机早过时了,周礼华看了看他,笑着,摇了摇头…… 七 相 见 到了安瑞市,汉玉在一家便宜的旅社住下,洗洗头脸,草草吃过晚饭,就向市里最繁华的处所走去。穿行在衣饰时髦,举止潇洒,春风满面的红男绿女里,进进出出玻璃推拉门,上上下下滚动电梯。那些迎宾小姐、大堂经理、吧台收银、包厢服务生,见他不是消费的主,都向他投去不屑的眼神。 一连走了好几条灯火辉煌的街道,找了好多家会所、歌厅、茶座、酒吧、咖啡厅、包括夜总会,汉玉也没有询问到一点点翠玉的消息,难道她不在安瑞市?难道她是用了化名?眼看十二点已过,他只得回到旅社,把自己疲劳的身子重重甩在床上,明天吧,明天有的是时间,他想。 或许是太累了,汉玉一觉睡到天亮。躺在床上,回想昨天遇到的冷眼,周礼华的话得到了验证——远重衣帽近重人。他明白了老战友的良苦用心,决定给自己包装一下,找到一家门面不大的服装店,狠下心,花了四百多元,使自己焕然一新。 华灯初上,他跟旅社看门老头说了声“晚上不回来啦。”就迈步走上街头,乘上了公交车。这次,他不再步行,要找远一点的地方,坐着公交车满市转。他像飞蛾扑火,只要看见五彩缤纷的广告灯箱,极光闪烁的霓虹灯,变幻炫目的声光招牌,他就下车前往,总是满怀信心,大大咧咧走进去,又悲观失望,垂头丧气地走出来…… 下半夜了,公交车到了终点站,近处再没有汉玉寻找的目标。他问公交车司机:“请问师傅,附近有没有旅社?”他很累,想早点休息,不想回去。 “呃,你这个人奇怪了!乘公交车到市郊来找旅社,脑子进水了呀?你还是跟车回去吧,这里没有旅社,不远处倒有个好处所,你是不是去那里玩一个晚上?喏——”司机指指百米开外的一处灯火阑珊处。 汉玉顺着司机的手指方向望去,只见那里一座高楼,闪烁着霓虹灯,夜色中,格外醒目! “哦——哈!我正是要去那里!”他下车就往那里跑。 “老弟,你口袋里装了多少票子呀?”身后,那位师傅高声问。 走近一看,楼房前面的广场上,停满了各种牌号的高档小车——奔驰、保时捷、宝马、丰田、马自达、铁雪龙、沃尔沃等等,一辆比一辆高级!那霓虹灯闪烁的是“鹊桥会所”四个大字。进得大厅,前台里,有人伏在那里昏昏欲睡。电梯门前,有一个醒示牌——‘请上八层,鹊桥会所’。 “欢迎光临!”八层电梯口,一位靓丽性感的迎宾小姐笑脸相迎,忽明忽暗的灯光里,那笑容很迷人,给人以甜蜜、温馨、亲切的感觉。走近中央吧台,又有一位身穿天蓝色工作服的服务员起身问:“请问先生几位?” “就我一个人。”这次,汉玉不急着说找人。 “请问先生要大包还是小包?” “怎么说?” “大包一千,小包四百。” “哦,我是……想问,有没有……” “有有有!先生要个小包厢吧!有小姐陪酒,陪唱,还……” 正说着,大厅尽头一个包厢的门忽然打开了,急匆匆走过来一个上穿吊带坦胸短衫,下穿超短裙的摩登女郎,她高声说:“盈盈,再送两瓶红葡萄酒进去!” “婷婷姐,你别喝多了!”吧台里的女服务员说。 “我不是喝他们的酒,我是拆他们的酒!这些暴发户,这些昏官,最舍得花这些钱呢,呵呵!” 这女郎的声音引起了汉玉的注意——是带着自己家乡口音的普通话!他想仔细看清楚她的脸,可是,她已经转身走了!难道是她?是翠玉?!他不由得大喊一声:“翠儿?李翠玉——” “你这人瞎叫谁呀?她叫李婷婷!”吧台服务员埋怨说。 话未落音,那个‘李婷婷’从昏暗的灯光里走回来,一张充满疑惑的脸凑着汉玉仔细瞅,那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借着吧台的吊灯,汉玉终于看清楚了——这张脸是那样熟悉,尽管化了妆,尽管加长了眼睫毛,尽管身上不是那熟悉的痱子粉的香气,而是另外一种高级香水的气味! “你?是不是李翠玉?!” “你是——” “翠儿,我是汉玉,我是罗汉玉呀!你、你不认识我了吗?!” “啊!我不是在做梦吧?汉玉,汉玉哥,你怎么也来这样的地方!?”这个‘李婷婷’用地地道道的家乡话证明了她的身份! “翠儿!我是、我是来找你的呀!”汉玉激动不已,一把抓住了翠玉的手。 “婷婷——你怎么还不进来呀?”包厢门又打开了,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他走到翠玉面前,一把挽着她的胳膊说:“走!我们继续喝酒……” “等一下!孙总——”翠玉使劲甩掉那个叫‘孙总’人的手,双手搭在吧台上,把头低下,使劲摇了摇。半天,她猛地一抬头,拽着汉玉说:“汉玉哥,你跟我来!”就拉着汉玉,与那个‘孙总’一起进了包厢…… 八 相 欠 这是一个豪华的KTW包厢,显示屏足有一张床那么大。一进门,翠玉让汉玉在一个大沙发里坐下。这样的沙发并排两个,离显示屏三米左右。两个沙发之间,几步台阶上到一个平台,又是四个大沙发围在一起,沙发前的茶几上摆着点心和红酒。昏暗的灯光里,看不清坐了多少人,只听得一男一女在唱歌,大屏幕显示的是‘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汉玉坐进沙发里,如坐针毡,尽管背后的垫背很柔软。 “你先吃点东西,这是牛肉干……”翠玉一边指指茶几上的点心,一边熟练地把一瓶红酒拆封,拔出木塞,“这酒,不醉人,你今晚放开量喝……” “哦,你、你忙去吧……”汉玉把翠玉递过来的斟满红酒的高脚杯放在茶几上,小声说。 “哦,我不忙,我不用忙,今晚是他们请我。” “你不是、不是这里的服务员?”汉玉疑惑地轻声问。 “嗯,原来是,现在不是。我现在是公路局稽查队的驾驶员……”翠玉偏开话题,拿起茶几上的一个话筒,拍了两下,说:“各位先生,各位小姐,我向大家介绍一位来宾,这就是我的表、哦——我的堂哥汉玉先生,他是专门来看我的!” “哦——欢迎欢迎!鼓掌鼓掌!”包厢里顿时响起男男女女的叫喊声和巴掌声。 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堂哥了?汉玉很纳闷,或许是有难言之隐吧。对那些看不清面孔的男女的‘欢迎’,他心知肚明——言不由衷,逢场作戏,起哄找乐子。 这当儿,从后面沙发下来两对男女,相互楼抱着,踏着歌曲,在大屏幕前那块不大的空间里,挪动着脚步。不知道是空调太冷,还是第一次看见男男女女这样搂抱着,汉玉浑身肉麻起鸡皮疙瘩。他端起红酒杯,狠狠沽了一口。冷眼看着油头粉面的两个男人——一个就是刚才喊翠玉喝酒的‘孙总’,一个穿着鲜红体恤衫五十开外的半老头。他们俩紧紧搂着坦肩露脐的年轻女孩,如痴如醉,那样子,让汉玉恶心,他差一点骂出了声:“妈的!老子扛枪站哨,白天黑夜,风霜雨雪,红汗洗黑汗流,保卫你们这些乌龟忘八蛋吃喝玩乐,醉生梦死,太不值得!” 或许是察觉到汉玉脸上的愤慨,翠玉挨近汉玉坐下,指着两个跳舞的男人,小声说:“那个中年人是这个‘鹊桥会所’的老总,姓孙,那个五十多的是市公路局的胡副局长……” 两个男人把女孩子楼得更紧了,脸贴着脸,胸贴着胸,没有一点间隙。两个女孩子开始好像用手推了两下,但是,搂着她们腰身的手太紧了,只得无奈地苦着脸,听之任之。 “汉玉,我们也跳个舞吧?你会不会?”翠玉想分散汉玉的注意力,试探地问。 “啊?跳舞,我不会。当兵的,只会摸爬滚打练摔跤,投弹射击拼刺刀!翠儿,我们俩走吧,你跟我回家,别在这些地方出入了,我真不习惯!” 正说着,刚才跳舞的姓孙的老总走到汉玉面前,手里都举着酒杯,笑着说:“初次相见,倍感荣幸,以后请多多关照!来,我敬哥哥一杯!”一仰脖子,他一饮而尽。 “站起来……”见汉玉纹丝不动,翠玉轻轻推了汉玉一下。 “哦,谢谢,我……”汉玉有点不知所措。 翠玉轻轻掐了一下他的胳膊。 迫不得已,汉玉只好也沽了一大口,正要坐下,不想那位胡副局长也过来,端着酒杯大声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来来来,为你们一家三个人团聚干杯!” “呃——局座,你喝多了吧?我们三个人,此话怎讲?”孙总装模作样地说。 “嗳,孙总,有句话说得好——除却郎舅无好亲!婷婷的哥哥来了,你们就是一家人哪!” “哎呀!胡局长,您真的喝多了……”翠玉上前,接过那位胡副局长手里的酒,“我替你喝了,你去唱歌吧!”说着就挽着他的手,回到台阶上的沙发坐定。话筒又响起来了,那位胡副局长歌喉不错—— 如果没有遇见你, 我将会是在哪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 人生是否要珍惜? …… …… 这位副局长唱得很投入,歌声委婉凄厉,有声有色,包厢里顿时一片掌声。孙总一边鼓掌一边说:“嗨!胡局,您别那么悲伤好不好?良田美女年年有,大家说是不是呀?” 包厢里一片哄笑声。 忽然,翠玉拿起话筒,在电子点歌器上找了半天,回头对汉玉说:“汉玉哥,我为你唱一首歌吧!” 说着,她双手握着话筒,声情并茂地唱起来—— 你说我俩长相依, 为何又把我忘记? 包厢里很静,唱着唱着,那翠玉似乎哭了,用手指不停地抹着眼角。胡孙二人都好像有所察觉,走过来,脖子伸得老长,凑近翠玉:“怎么啦?怎么啦?婷婷,你怎么哭了?” 翠玉不理睬那两个人,转身对汉玉说:“汉玉哥,你也唱一首歌吧!唱唱心里就舒坦些……” “好!来一个‘咱当兵的人’!”汉玉咬着牙说。 翠玉就连忙点歌。铿锵有力的过门响起,那位胡副局长就过来,伸手请翠玉跳舞。翠很玉不情愿,被他一把搂进了怀抱。这边,汉玉就吼叫起来—— 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 只因为我们都穿着,朴实的军装 唱着唱着,汉玉就冲着包厢的人,光吼那一句‘咱当兵的人’!一连吼了十几遍,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眼泪哗哗往下掉…… 那边,翠玉再也跳不下去了,她突然一扭头,一把拽着汉玉就跑出了包厢…… 九 相 拥 两人相依相拥,不言不语,足足走了一个小时,进到一处院子,上了看似职工宿舍的二楼。翠玉刚打开一个防盗门,手机响了,她不理睬。 “你怎么不接?”汉玉问。 “我知道是谁。” 那手机还是响个不停。无奈,翠玉打开手机,那里面就传出声音——“婷婷,你在哪?你到家了吗?” “你吵死呀!到了到了,真是……” “要不要我过来呀?婷婷,你今晚打算把我丢一边哪?” “你放屁!从今天起,我不是李婷婷!我是李翠玉!”对着手机,翠玉大发雷霆,关掉机子,再也不理睬了。” “是、是谁?好像是刚才那位姓胡的局长吧?”汉玉一边问,一边打量房间——这是一间不大的宿舍,厨房,卫生间,卧室,小客厅一应俱全。不足90平方,墙壁地板好像都重新装修过。卧室里,一张双人床占了房间一大半。 “这是你的房子?”汉玉问。 “嗯,是,不是……”翠玉一边在卫生间放热水,一边回答,她眼神不敢正视汉玉。 “到底是不是?你怎么有这么多钱买房子?” “是人家半卖半送的……”她吞吞吐吐,“你先洗个澡吧?等一下我慢慢跟你说,好不好?” “谁半卖半送?你好大的面子呀?”汉玉紧紧逼问。 “是刚才那个胡副局长卖的,十二万元……” “你有这么多钱?你一个打工妹,三年能挣这么多钱?”此刻,汉玉似乎彻底明白了,这个翠玉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乡下纯真的女孩,“你不讲清楚,我马上离开!” “哦不!汉玉哥……” “你说,你是不是挣了没良心的钱?!”汉玉眼泪汪汪,他希望翠玉嘴里说出的话,不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 翠儿一声不吭,坐在床边的一个沙发上,把头埋进胳膊弯里。 一时间,房间静得使人害怕,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好长时间,还是汉玉问:“好!你不说,那我走了!”他拔腿就要出去。 “汉玉哥——”翠玉上前一把抱住汉玉的腰,“我说,你别走啊!这房子是值十二万元钱,有六万是会所那个孙总给的,另外、另外六万,他没有要……” “谁没有要?” “就是那个胡副局长,这里原来是公路局道班的职工宿舍,是他的名下的,现在已经过户给了我……” “哦,原来如此!原来你真是做人家的二房!”汉玉在部队听说过社会上有‘包二奶’‘养小蜜’的腐败现象,想不到刚刚回到地方上,这样的事竟然发生在自己身边,心甘情愿做‘二奶’‘小蜜’的人竟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翠儿!他突然狠狠打着自己的耳光,“我真混!我凭什么要管你的事?!我一个穷当兵的,一个老百姓,凭什么老远来找你,找你这个‘李婷婷’!啊——‘李婷婷’!多么好听的名字呀?你怎么不连姓也改啦?!” “汉玉哥,你不要这样!你这样,我心里好疼……”翠玉连拉带拽,把汉玉按在沙发上坐下,“我知道,我这些年是变了,可是,你这些年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一到部队就杳无音信?为什么不写信?不打电话?你当兵,保家卫国,顾不了我,可是,我要活命,我一家人老弱病残,要活命!我弟弟那么小,难道让他也像我爹,一辈子做一个睁眼瞎!?女无男,身无主,我们又没有结婚,我靠谁呀……” “我想打电话,可是往儿打呀?我想照顾你家父母,照顾自己的父母。可是,你知道,自古忠孝不可两全!当兵三年,我每时每刻都在想,想着我们俩有朝一日……可是,想不到你、你……” “汉玉哥,我心里只有你,我对天发誓,我的一颗心永远属于你!汉玉哥哥,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再也不与那些你瞧不起的人混在一起了!我们马上回家,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好不好?我的好哥哥,你就答应我好不好?”翠玉抱着汉玉,声泪俱下,哭成了一个泪人。看着翠玉悲痛欲绝的样子,汉玉终于动了恻隐之心,不禁抱着翠玉的头,也一个劲淌眼泪…… 夜深人静,翠玉说:“汉玉哥,我们睡吧?你先去洗个澡……”说着起身走到靠墙的‘布衣柜’边,拉开拉链,那白底淡红碎花的布帘就耷拉下来,她从里面衣架上取下一套男人的睡衣,递给汉玉,诚惶诚恐地说:“你没有带换洗衣服,就穿这个吧?” “我不要!看见就恶心……”汉玉把那睡衣丢在地下,进了卫生间。三下五除二,他身上的水渍还没干就出来了,把外衣丢在沙发上,闷头就歪在双人床的一角。 卫生间一阵‘咝咝’的水声过后,翠玉沓拉着拖鞋来到了床前,取下防水头套,犹豫了半天,才缩手缩脚在汉玉脚头睡下。薄薄的盖被里,她把汉玉的双脚紧紧搂在自己怀里,轻轻地抚摸着…… 良久,薄薄的盖被忽然被一阵风掀掉,只见汉玉突地跪起身,久久盯着翠玉裸露的酮体,眼睛里充满了血丝!蓦地,他像一头雄狮,扑向翠儿…… 这一夜,两人卿卿我我,呢呢喃喃,从部队到地方,聊不尽的思念,道不完的情爱。这一夜,翠玉全身心地投入了!她自己也全身心地获得了从未有过的快感、愉悦和幸福…… “哦,汉玉哥,我现在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再也用不着那个东西了!”兴奋不已的翠玉,紧紧搂着汉玉结实的胸膛,吻着他说。 “什么东西?你用过什么东西?”汉玉抚摸着翠玉的脸颊说。 “嗳,笨!不是我们女人用的,是你们男人用的那个……” “哦,是不是怕怀孩子那个……” “嗯,不光是那个原因,因为现在有些男人太脏!” “你说什么?” “哦,不包括你们当兵的人。世上只有我的兵哥哥最干净!” 十 相 知 “汉玉,汉玉!”翠玉轻轻推还在沉睡的汉玉。 “啊——真舒服。几点啦翠儿?”汉玉睡意正浓,老半天才醒。 “十点了。起来吧,我给你煮了牛奶,煎了荷包蛋,吃过了我们准备搭车回家。”翠玉面若桃花,一身端庄打扮,不见了昨晚那些外露性感的服饰。 “回家?” “嗯,回望月乡呀!” “好嘞——夫妻双双把家还啦!”汉玉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下床,以部队的速度刷牙洗脸。不一会儿,两人就坐在了饭桌前。 “哎,翠儿,这房子怎么办?”汉玉边吃边问。 “房子不要,东西带走。”翠玉回答得很干脆。 “哼!不要白不要,房产证在不在?” “在,我的名字。” “好,把房产证带着,以后再说。” 两人开始整理要带走的东西。那‘布衣柜’是可以拆卸的,翠儿把衣服鞋袜统统装进一个箱包,又拿出钥匙,打开一个桌柜,一时间,十几个典雅精致的首饰盒呈现在汉玉面前。 “这是什么?你怎么有这么多这些东西?”汉玉大惑不解。 “人家送的生日礼物,项链、耳环、耳钻、戒指……”翠儿嘴角挂着一丝丝冷笑说。 “你不要骗人!你三年,只有三个生日,怎么有这么多礼物?” “只要我说,‘明天是我的生日啦’那些不要脸的就送,死皮赖脸要我接受!” “哪些人?” “第一次是会所孙总,后来是胡副局长,还有那些客人,一个个以为金钱万能的阔佬!一开始,我还不好意思,后来,我就捉弄他们,逢到这样想入非非、想占我便宜的人,我就有意说,‘明天我生日啦’,哼!你猜怎么着?第二天,他们就送来生日蛋糕,还有这些东西……” “哦!我明白了,漂亮就是资本,漂亮就是生产力!”汉玉揶揄地说。 “去你的!回家让首饰店一样样一件件好好看看,这些是不是都是真的?这些人,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出来的!” “嗯,银行也可以作鉴定的。”汉玉说着,就不再开玩笑了,帮助翠儿把那些亮灿灿光闪闪的东西统统倒在桌子上,翠儿就递过来她的手提袋。 “好像不安全……”汉玉说。 “怎么办?放哪里安全?” “有没有蛇皮袋?” “有,买米的,在厨房呢。” 两个人就去厨房拿来一个蛇皮袋,汉玉把那些首饰用一个毛巾包裹着,又装进翠儿几件旧衣服和鞋,再扎好口子, “好啦!一路上,我替你保管,万无一失!呃,把房产证也放在这里。”汉玉说。 “好。还是我的汉玉哥哥细心,不愧是当过侦察兵的!” 刚刚把房产证放进蛇皮袋,重新扎好,有人按门铃,翠玉出去打开一看,来人竟是孙总和胡副局长! “哈哈哈!好差事,婷婷!”没等翠儿问话,胡局就大大咧咧往客厅沙发上一坐,“我们马上出发,到你们县,到你们望月乡……” 翠玉一头雾水,不知道胡局葫芦里卖什么药。 “是这样,婷婷,”孙总说,“有人检举你们乡‘村村通’公路建设被社会上黑恶势力垄断,工程质量差,刚好胡局分管,要去你们县,与县公路局一起调查此事。我呢,也刚好想去你们望月乡考察一下,看看你们山清水秀的望月乡到底能不能搞‘度假村’这个项目?呃,这事好像与你说过……” “是的,婷婷,明白了吧?我带了一个稽查队员还在底下院子里等呢!”胡副局长说。 忽然,卧室的门开了,汉玉拎着蛇皮袋,拖着箱包出来。一时间,客厅里的人面面相视。 “怎么回事?”胡副局长说。 “怎么回事?”孙总问。 两个人都把目光盯着翠玉。 “我们要回家,回老家……”翠玉说。 “那——还回不回来?”胡副局长和孙总异口同声。 “不回来……”翠玉声音很小。 “不回来!”汉玉声音很大。 “你?李婷婷!你向来很聪明的女孩子,今天怎么啦?吃迷幻药啦!?”胡副局长一骨碌从沙发跳起身,“我好不容易给你办了驾驶证,让你在稽查队开车,过地地道道的城市人的生活,你、你却要回去!你是不是脑子灌水啦?” “婷婷,你说,我们对你薄不薄?三年了,我们相处得这么好,你怎么舍得一下子离开我们?离开会所里的跟你一起来的好姐妹?!你好不容易在城里扎下了根,就这样一走了之,你心甘情愿吗?”孙总也在劝,说的话很打动人。 “谢谢你们三年来给我的照应。可是、可是这里不是我需要的生活,我原本就不是要这样的生活的……”翠玉望望汉玉,“现在、现在我明白了我应该怎样生活,也找回了本来属于我的一切,我是该与这里,与你们说拜拜啦!” “想不到,真想不到!一夜之间,你李婷婷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问你,你回到那个穷乡僻壤,年轻可以有碗辛苦饭吃,老了怎么办?劳保福利,退休养老,这一切,你已经唾手可得啦李婷婷!你糊涂呀李婷婷!”胡副局长语重心长。 “我不要我不要!谢谢您给我考虑得这么周到!这三年,我躲躲闪闪,与你,与你——”她指指孙总,又指指胡副局长,捂着脸说,“都不是我心里想做,想要的!我没有做人的起码尊严……”她说不下去了,蹲在地下呜咽起来,“我要过我自己想要的生活,趁现在我还没有老……” “不要说了!翠儿,我们走!”汉玉牵起翠玉,就要出门。 “等一下!”孙总用手挡住去路,“看样子都是你,都是你捣鼓的!小子哎,你是真爱你的妹妹?让她回家过那种整天为柴米油盐着急的日子?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你这不是爱她,你是在害她!真正爱她,真正为她一生负责的人是、是胡局!当然,还、还、有我……”孙总最后一句话,底气不足。 “你们别说啦!汉玉哥哥,我们走!”翠玉拉着汉玉,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套间门,下了楼梯。 “呃呃——等一等!”后面,胡孙二人慌慌张张紧跟着也下来了。 院子里,翠玉平常开的‘公路稽查’车还停在那里——这里是她的停车场。那位稽查队员笑脸相迎:“李婷婷,你架子真大呀,要胡局和孙总亲自上楼请!” “放你的狗臭屁!”胡副局长恶狠狠地骂了那位稽查队员一句。回头又变了个脸色,笑着对翠玉说:“小姑奶奶!你回家就先回一趟回家吧,我们以后再说。这车子,你还是开最后一次吧?就算我们送你最后一程?” 翠玉回头望望汉玉,汉玉说:“先去旅社拿我的衣服。” “嗯。” “什么衣服?”胡副局长问。 “旧军装。” “丢了算了,时间不早啦!”孙总看看手腕上的高级铂金表。 “不能丢!”旧军装是汉玉最喜欢的衣服,他喜欢国防绿那永远不褪的颜色。 翠玉就再也不理睬他们,打开车门,坐在驾驶位子上。那三个人赶忙上车,在后座端坐好。翠玉让汉玉坐在副驾驶位子,发动起车子,按他指的方向,向市里驶去。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5-8-30 14:57:08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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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五行真人 -- 发布时间:2011/2/19 19:10:29 -- 拜读了,顶一个。葛兄的续又将故事推向了一个新的高潮。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1-2-19 19:28:19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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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葛风 -- 发布时间:2011/2/19 19:42:51 -- 以下是引用五行真人在2011-2-19 19:10:29的发言:
拜读了,顶一个。葛兄的续又将故事推向了一个新的高潮。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1-2-19 19:28:19编辑过] 谢谢战友‘五行真人’一如既往的关心和关注! |
-- 作者:凭缘相逢 -- 发布时间:2011/2/19 20:34:53 -- 又欣赏到葛大哥的力作了,谢谢老哥。。。 |
-- 作者:绿洲 -- 发布时间:2011/2/20 1:45:37 -- 拜读 |
-- 作者:阿玳 -- 发布时间:2011/2/20 9:55:57 -- 一个带传奇色彩运拉开了人物的命运 ……期待中! |
-- 作者:盛唐 -- 发布时间:2011/2/20 10:11:16 -- 拜读了,顶一个,期待中...... |
-- 作者:葛风 -- 发布时间:2011/2/20 11:56:24 --
十一 殉 情
“中午在‘青云山宾馆’就餐,县公路局高局长安排的,大家都去。”胡局对车上所有人说。 “谢谢了,我们俩不去。我们要去‘阳光大酒店’。”汉玉掂记着老战友。 “婷婷,你看呢?给我点面子好不好?”胡副局长在后面高声问。 “我跟哥哥去‘阳光大酒店’!”翠玉一边目不斜视,专注路况,一边说。 “喂——高局长吧?”后面,胡副局长又在拨手机,“对,麻烦你能不能安排在‘阳光大酒店’,对对!就是就是,谢啦啊!”他关了手机,大声说,“好嘞!今天就一切依你了,婷婷!车停‘阳光大酒店’!” 席间,县公路局的高局长带领部下,轮番把盏,把胡副局长和孙总灌得面红耳赤。酒过三巡,高局长把目光转向翠玉说:“胡局啊,您什么时候找了这么漂亮的稽查队司机呀?真可谓美女香车呀!哈哈哈!” “呃——,你真是有眼不识金香玉,我们的婷婷可是你们县的人呢!” “哦,难怪,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请问婷婷同志是我们县哪……” “嗨!望月乡的,就是我们今天要去的地方!”胡副局长话题一转,“唉,你们这个望月乡的‘村村通’工程质量到底怎么样?如果质量可以,那到事小,如果是‘豆腐渣工程’,让国家的资金白白流入到那些社会上的小混混口袋,恐怕以后你们县的资金就很难到位!” “是是是,下午,我准备跟你们一起去望月乡,找他们乡负责同志,把这件事搞个水落石出!看看他们到底是直接包给工程队,还是转了手……”高局长说。 乘他们闲聊,汉玉带着翠玉来到酒店厨房,在操作间,两人看见周礼华,他正在一个大案板上派菜。见汉玉真的携得美人归,一拳头擂在汉玉胳膊上:“好小子!你艳福不浅哪!”转而对翠儿说:“漂亮妹子,承蒙你看得起我们穷当兵的,难能可贵呀!不简单不简单!老兄我佩服,打心眼里佩服!” “嗳,周礼华,我们要走了,我的黄鳝篓呢?” “在这儿呢。”老战友用脚从案板底下踢出两个篓子和短扁担,说,“你小子到底是带弟妹来看我,还是掂记着你的两个破篓子?呃,你们俩吃了没有?” “我们已经在上面吃了。我们走了啊?” “好嘞——,我就不送了,结婚别忘记请我喝喜酒啊!”
车上又多了一个人——高局长。他们在车后座昏昏欲睡。翠玉看着越来越熟悉的公路两旁的景色,兴奋地对汉玉说:“汉玉哥,听一首歌吧?” “mm呀,长得漂亮不是你的错,出来招惹人就是你的错了!当汽车司机就更大错特错啦!赶明儿,牛儿哥我给你找个好地方上班,一个晚上就千儿八百的,比你干这个强多了!唉!可惜可惜,这么好的脸蛋,浪费资源哪!”大胖子滔滔不绝,说个不停。 “胡局长!孙总!你们管不管啦?!”翠玉一看形势不妙,向胡孙他们大喊,向他们求救!。 “大哥,你看——你看,这是他的黄鳝篓子、扁担,这些东西碍手碍脚的,是不是丢给他……”翠玉一边朝车下丢东西,一边眼睛闪出一道锋利的光,射向大胖子三人,射向车后面胡副局长他们,这不易察觉的光芒像利剑,恨不得把车上所有人的心脏刺穿!一会儿,翠玉好像完全恢复了常态,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大声说:“走啊——我开车啦,一定把你们全部送到你们该去的地方!” 十二 奇 闻
第二天,小县城大街小巷传着一条骇人新闻——一辆公路稽查车在望月崖下坠落,车上无一人幸免! 汉玉是在县医院骨科病房知道这消息的,他悲痛欲绝,狠狠捶打着坐在他身边、守了他一夜的战友周礼华说:“你这个混蛋!我让你去救翠儿,你为什么不去?!” 周礼华说:“我接到你的手机,当即就报了警,通知了110呀!可是、可是一切都迟了……” 其实,老战友既报了警,又打电话通知了120急救车,汉玉就是被急救车救回县医院的。 “我的好兄弟,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就认命吧!”周礼华只得这样安慰他的战友。 三天后,这座小城的报纸在头版头条登载着一条新闻,那上面这样写着—— 稽查队 擒路霸以身殉职 女司机 斗歹徒车坠悬崖 那报纸是周礼华送给汉玉看的。看着文章有声有色有板有眼描述胡副局长他们与路霸歹徒奋不顾身英勇搏斗的情节,汉玉把那报纸撕得粉碎! 百日那天,汉玉背着翠玉的妈妈,领着翠玉的爹,来到望月崖下的傍山公路的防护墩边,燃放香纸爆竹,遥向天际的翠玉祈祷、祝福。那防护墩上,摆放着翠玉的那些首饰和房产证…… 几天后,汉玉把翠玉父母带到瑞安市,把老夫妻俩安排在那间来历不明的套间住下,把那些金银首饰一一变卖。早出晚归,背着翠玉的母亲去中医院看病,扎银针拔火罐。又遵照医生的吩咐,天天为老人家热敷,按摩。功夫不负有心人,那老人家的下身竟渐渐地有了感觉。 汉玉吩咐翠玉父亲照自己的办法,侍候她老伴,自己则在市里一家宾馆做保安。他住在锅炉房里,那锅炉工见汉玉心地善良,说:“小伙子,你干保安工资不高,不如跟我学烧锅炉吧。这事又脏又累,没有多少人愿意干这活。但是,干这事工资高。躲在里面不见天日,四季如春,不用添置多少衣服,能节省许多开销,你看如何?” “好!我就拜您为师啦!” “哎,不客气!你暂时做保安,晚上没有事情我教你,到时候去劳动局考个上岗证,你一生就衣食不愁了。等以后积攥了一些钱,就可以找老婆成家立业了。” 说到找老婆,汉玉不由得唉声叹气起来。 “怎么了?好像有什么心事?”那锅炉工问。 “唉,一言难尽……” 汉玉就把翠玉的事情一一向他叙说。 “你良心好道德好,那个翠玉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你。你重打锣鼓重开张,好好物色一位姑娘,她也不会怪你的。” “我现在真的没有一点心事想这方面的事,何况,翠儿的父母还要我照顾……” “百善孝为先,你这么孝敬两位老人家,没有入赘就又当女婿又当儿子,我相信那两位老人也一定会支持你找一位心爱的姑娘,他(她)们俩也落得个老有依靠。”锅炉工一片苦口婆心。 汉玉只是听着,连连摇头:“我真的心死了……” “嗨!你这个人,当兵把脑子当坏啦?良田美女年年有,那翠玉就是七仙女也人死不复生了!况且,这年头,有几个男人愿意在一棵树上吊死?!像你这样的人,现在真少见,少见!” 说得汉玉深深埋下了头。
十三 涅 槃
日子如过隙白驹,稍纵即逝,它让人们忘记了曾经的苦难和伤痛,把不堪回首的往事统统抛给了时间老人,从而开始了新的生活。三年后,这座小城里耸立起许多高楼大厦,像雨后新竹,参天入云,一时间,让原来的大街小巷都趴在它们的脚下。 一座装修一新的名为‘海天大酒店’的大堂里,花岗岩地板一尘不染、光彩照人。一长溜崭新的食品玻璃展示柜里,拼盘五光十色、品种齐全。偌大的玻璃缸里充氧器欢快地冒着气泡,黄鸭鱼、甲鱼,螃蟹,白鳝等在里面鲜活地游动着。这一切,使一个新贵——这个酒店的路海天老板格外高兴,他知道,这是大堂经理柳丹的功劳。每天一大早,她总是要把大堂弄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此刻,她正在收银台不停地接电话,不时把眼光投过来,向老板他示意,今天又会是生意兴隆。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5-8-29 17:26:00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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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高天 -- 发布时间:2011/2/20 16:13:39 -- 又是奇花一株,军盟的兔春被葛风装扮得艳丽夺目! |
-- 作者:马立昆仑 -- 发布时间:2011/2/20 16:15:54 -- 天上掉下个“柳”妹妹, 海天酒店花最美。 望月崖下有新篇, 文风舞动心相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