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访

    刘局长趁春节大好时机，给上级领导拜年，忙得不亦乐乎，局里大小事全交给副手，那帮弟兄想给他拜年，连个人影也找不到，倒是被一个其貌不扬的糟老头逮住了，堵在局门口。

    那天，刘局长坐车外出，糟老头在局大院门前拦住小车，口口声声要给刘局长拜年，吓得刘局长脸色苍白，躲在车里不敢露面。司机探出头来，刚要训斥，老头举着一个红纸包，恭恭敬敬地递上，司机不耐烦地接过来，回头望了刘局长一眼，收下红纸包，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司机把红包交到刘局长，撕开看时，是一封请柬。刘局长不由得摇摇头，苦笑一声。这老头再熟熟悉不过，是老对头、活冤家，浸不湿，拧不干的油抹布。刘局长形容得更生动：嚼不烂、咬不动的牛肉筋子。见到这人就烦。

    那年为迎接全国文明城市验收，公安、工商、城管、卫生等八部门联合执法，对占道经营、违章搭建进行一次突击性的整顿，局里早早通知各街道社区，让经营户收敛点，自动拆除乱搭乱盖，以避免矛盾激化。执法队来到老大难的城中村时，李老汉的儿子小李稳坐在路边，炸着面窝，对执法置若罔闻，筒直就是挑战，大伙儿十分生气，上前斥责，按规定收缴油锅煤炉，李小二当然不愿意，于是发生“肢体冲突，”刘局长那时还只是刘科长，带领队员全一拥而上，将油锅掀翻，小李奋不顾身去夺锅，不幸意外发生，锅里滚烫的油全泼到小李身上，大家七手八脚把小李送到医院。局里出于“人道，”垫付了医药费，但小李从此成了残废，李老汉开始了漫长的上访历程。

    为了索赔，李老汉三上北京，九次找省政府，始终没有解决。后来咨询律师，想到用官司了结，可区、市两级法院都以李老汉违章摆摊，抗拒执法为由，驳回诉讼，不予立案。李老汉请人写了长达万言的上访申诉书，投递报社也是石沉大海，曾在记者有过兴趣，到市政府一查，那次联合执法有红头文件，记者自然要“保持高度一致，”这事谁也管不了。

    李老汉遭此大灾，惨不忍睹，为给儿子治病，花掉了所有积蓄，卖了房子，还买断了工龄，老伴悲愤加交，含恨而亡，李老汉被逼得疯疯颠颠，从一个风华正茂的中年人，十多年后变成背弓腰弯的老头。

    凭良心说，刘局长十分同情他，可职务所系，职责所托，不能像民政局那样热情接待，问寒问暖，只能公事公办，执法如山，铁面无情，得罪人也是迫于无奈。李老汉一次又一次来吵闹，三番五次把局里告上法庭，影响和干扰了正常工作，让人生厌，刘局长心里那少得可怜的一点同情心，很快为厌恶代替，潜意识里认定这就是刁民，这种下场是咎由自取。

    李老汉从报纸上得知，某日省长亲自到信访办，接待人民群众来信来访。为了能见到省长，他头一天就赶到信访办门前，捂着一床破棉被，蹲了一晚上。谁知一大清早来了几名干部，驱赶他和其他信访者，干部们要他们先去登记，跟经办人员谈上访缘由。李老汉一听就焉了，十几年的上访经历，积累了丰富的经验，知道见省长无望，这些人会把上访者的情况排队，挑选一些易于解决的提供给省长，然后经报纸渲染，作为正面宣传，而像他这种情况大多会无人理睬。

    随干部进入一间开有空调的房间，干部们还算客气，倒茶请坐，没有嫌弃李老汉一身的臭脏，一位女同志听着李老汉的诉说，眼睛红红，流下了眼泪，给他写了一个便函，说：“老师傅，您的问题是陈年积案，一时半刻很难解决，请给我们一定的时间了解情况。这样，您把上访材料留下来，我们整理之后，会转给有关领导同志和有关部门的。”

    李老汉失望地摇着头说：“不用了，我留在你们的上访材料足有一尺多高，谢谢您，还是不劳您大驾。”

     他蹒跚着退出办公室，满心疲惫和绝望，如果不是严重烧伤的儿子需要他照顾，他真想一死了之，眼睛一闭，什么恩仇全没了。

    他无神地往外走，前面小轿车的喇叭声愣没有听见，从车里走出一个戴眼镜的年青人，正在提醒他，一下子围上来几十个上访者，把年青人团团围住，场面顿时大乱，办公室的工作人员、门岗的武警战士纷纷跑来，上访人实在太多，挤不进来。老李突然醒悟，原来自己和那年青人困在中间，急中生智，大声喝道：“你们搞什么！这是我儿子，来接我的！”

    这一吼起了神效，原以为是什么大官的上访者悻悻地散开。

    “大爷，谢谢您替我解围。”年青人抹了把汗，感激地说。

    “唉，可也只有老天爷才能帮我。”老李长唉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出信访办。

    年青人望着他苍老的背景，突然冲动地追上前说“老大爷，您也是来上访的吧？如果您相信我，把您的材料交给我。”

    “给你？”老李上下打量他，瞧那样子，像是那个大官跟班的，材料如其带回去，不如交给这个人，死马当成活马医，或许能感动上苍，于是从包里取出上访材料，双手呈上。

    李老汉本不指望，没想到那年青人就是省长的秘书。几个月后，有人来找李老汉，了解当时的情况，接着情景开始好转：先是把儿子送到医院看病，说是要植皮，而且由医保报销医药费；不久又与李老汉原工作单位联系上，重新签了劳动合同，李老汉奇怪：莫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最后执法局一名副局长主动上门，送来了二十万元的赔偿金，李老汉心里只有感激，再没有怨言，送请柬也是真心实意。

    可刘局长敢去吗？打电话询问在家主持工作的王副局长：怎么回事，李老汉的案子真翻了？王副局长说材料上有省长亲笔批示，听说李老汉是省长秘书的干爸，所以一路绿灯，畅通无阻，很快落实了政策。

    刘局长置疑，怎么从没听说李老汉有这门亲戚？ <!------------------->

    可刘局长敢去吗？打电话询问在家主持工作的王副局长：怎么回事，李老汉的案子真翻了？王副局长说材料上有省长亲笔批示，听说李老汉是省长秘书的干爸，所以一路绿灯，畅通无阻，很快落实了政策。

    刘局长置疑，怎么从没听说李老汉有这门亲戚？ <!------------------->

~~~~~~~这就是中国的现实之所在！燕怛先生果然明察秋毫，思维敏捷。

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