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卫工人老钱 

文/中山虎

五

       这年秋罢的一天，钱老大背着背包走出窑洞大门，又走出了村庄。他放眼一看田野里一片干枯的玉米秆，被秋风吹得摇头晃脑，玉米秆上面的叶儿发出沙沙响声。钱老大背着一个“二氨”化肥的蛇皮袋，里面装着自己的铺盖卷儿。他走在自己承包的地头前站了许久，仿佛眼圈有点湿润，然后转身走在一片荒凉的田间小道上。他时而回眸看着离去的村庄，时而看看自己窑崖上那棵老槐树，似乎对故乡有些眷恋之情。但他又想故乡竟象禁锢自己的一个铁牢笼，自己就像一只小鸟似的挣脱出来了。他仰起头来长呼出了一口气，方才显得全身轻松了许多，他便加快了脚步，走上了通往县城的大路上……

      他家距县城距三十华里开外，一路没有班车，他只得急步赶往县城。他很快找到长途汽车站，买了一张去咸阳的车票。他乘上车一路上心里盘算着，究竟是找个基建工地卖苦力打工，还是摊点小本钱去收破烂呢？

班车一路急速的穿越两个县城，他无暇展望，两个多小时到达终点站——古都咸阳。也许他是第一次走进咸阳市，仿佛眼前一切景象都感到新鲜，让他似乎打开了一个宽阔的眼界。

      他看到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一面面高大的彩色广告牌；还看到象电视一样大的荧屏广告，这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大电视，使一阵他兴奋不已。他走在街道马路上，路面那么宽拓，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川流不息。那些男女穿着各式各样服装，款式新颖别致，男女青年在一起拥拥抱抱的样子，让他感觉十分的扎眼，他心想找就叫男欢女爱吧！他偶尔还看到一个打个子、蓝眼睛，高鼻梁的外国人，穿着更是与众不同可称为奇装异服吧，这一切使他看得眼花缭乱。自己仿佛象《红楼梦》里刘姥姥走进了大观园，让他无不感觉到这里是一个新奇的世界。

可是，他在大街上东寻西找转了一天，竟连一个屁活儿也未能找到。甭说找什么活路了，跑来跑去竟连个方向都辨别不清了，闹得他糊里糊涂，晕头转向。他忽然感觉想有小解之意，便想找一个则所，就东跑跑，西找找，一时间肚子憋得发慌，竟连个厕所也没有找见。忽然他看到公园大门敞开着，便灵机一动，想去走进公园里小解，哪里不正是个好地方吗？他走进售票窗前，只得掏一块钱买了张门票，便急呼呼的快步走进了公园。大步流星跑到一颗雪松大树旁边站立下来，他东瞅瞅西看看窥视了一阵。看到那儿没有游人，他便急不可耐，忙不择手的解开裤袋，一阵着急之下，那泡憋得很久的尿险些撒了一裤裆。就这样他偷偷摸摸的撒了一脬尿，方才觉得肚子里松活了许多。城市里给他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那就是公共厕所最难找。

      这时天幕即将降临，天色渐渐黑了。钱老大又着慌了，去何处歇息呢？这时候街道两旁路燈亮了，大厦门前的霓虹灯闪烁着耀眼的光彩。他忽然看到有人从十字路地道口里走出走进，他遂即也走进地道里面转了一圈，心想这不正是走进今天晚上歇脚的最好地方吗？这样既不受麻烦又不掏钱，白住宿一宿是难得的住处。老钱便打开走进的铺盖卷，往花岗岩石地面上一铺，那天晚就在地道下躺了下来。他扭头一看距他三米处野躺着一个人，心里显得踏实的多了。这会儿肚子里发出咕咕的直叫声，他唉！一声，真是饿了呀！竟转了一天连一顿饭还没吃哩。他急忙从袋子里掏出一块玉米发糕，像狼吞虎咽的啃了起来。一边吃着馍一边暖着被窝。又从蛇皮袋里掏出当年部队那个绿水壶，喝了几口水，这就算是他的一顿晚餐了，便闭目养神似的安然睡下了。

忽然他听到，嗨！嗨！都起来！起来！怎么都睡在这儿呀！原来是夜巡的警察开始清场了。因为地道里时有发生抢夺、抢劫、强奸的案件，因而这里是夜间公安常巡查的地方，钱老大也被警察赶出了地道。他背着铺盖卷走在街道上，碰见一个行人打听火车站在哪里，哪人说向东还有十站路哩。他便走在一家饭馆打门前，这个檐台下面大理石地板完全可以睡觉，他只得无奈的在街旁露宿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凌晨五点他就起身了，抱着被子坐在那儿。等到天明时他背着铺盖卷在街道转悠，无意间看到一个单位家属院大门前，有一个中年男子坐在架子车傍箱板上，悠闲的看着报纸，老钱便走上前去。又看到架子车厢里竟放些硬纸板，塑料瓶，旧铜烂铁的东西。他意识到这正是个收破烂的人，他便蹲在架子车跟前，主动向那人搭讪问道：“老弟！货收的不少呀！”那人，哦！一声。说：“这算个啥呀！看起来一大堆，却毛多肉少，卖不了几个钱！哪人便问道：你有啥事儿？”钱老大，唉！一声。说：“不瞒你老弟，咱都是出门人。我就是想干这个事儿，所以才问你哩，向你讨教！讨教！。”

       那人便对钱老大上下打量了一番，并且看到他一副愁容，上着灰色哔叽红卫服，下着黑色裤子，膝盖上还打一块补丁。衣服虽破旧，却显得衣着整洁干净，竟不像个讨饭的，也不像个走江湖的。便半信半疑的问道：“你也想干收破烂这行当！且问老兄你哪哒的人？”

      钱老大惊愕的，“哦！一声，我本地永寿人！”便反问道：“老弟，你是哪儿人呢？”那人即答：“若果走出陕西省，咱们还是乡党哩，我陕北延安人，过去叫红区，现在叫老区呀。”

钱老大接着说：“看来咱都是本省人，老弟！且问这个生意你做几年了？感觉情况咋样呢？”

那人回答：“三年了，要问情况嘛？一年下来弄的好，可挣两个钱，（个为万）不行的话弄个吧钱，不成问题。且问，老兄贵姓，年庚？”

      钱老大即答：“哦！免贵姓钱，年已五庚。且不知你老弟呢？那人回答：“年庚四旬有余，免贵姓童。钱兄你若想真做这生意，那么按理说，‘同行是冤家’，生意人见面无实话。但老弟看你也是个人，大概也是个穷人，诚心想干这个事儿。我就实话告诉你吧！让别人是瞧不起这个破生意的，可是这正是咱穷人做的生意，摊本不大，赚钱不少！但是那就看你碰的运气了。此话咋讲呢？如果你一天只收硬纸板的话，这个货一斤只能挣一毛钱，即使收个五十斤也，只能挣五块钱，那就一天把嘴都混不住了，它不抵收一斤铜挣的钱多。若果你一天能收下铝、镁、镍这些东西那就值钱了，或收下一辆旧自行车，旧洗衣机，旧电视机，这些东西不用去称，哪是全凭眼力挣钱奥！一时半会旧挣它个几十块、那是很容易的事儿！”

      天明正说着时，一个老头子拿来装柜式空调的硬纸箱子，老童便提起称来，称一下。便说：十二斤。那个老头一听便说：我在家称十五斤，哈哈！你是七两称呀！你怎么差三斤哩。看来你的称是有问题了。老童笑眯眯的说：老大哥，也行，就按你十五斤算账，给你三块钱吧！那老头拿上三块钱笑呵呵的走了。老童对老钱挤眉弄眼的说：如果用我的称，按三毛钱收，他可拿走四块五毛钱，用他的称算他却拿走了三块钱，按二毛钱算账，他拿走三块钱，我道赚一块五毛钱，这就叫他认为从他心上算账了。哈哈，老头真是只看称星子，不管称锤的人。

钱老大看出了门道，也听出来个道道，他心想，原来生意就是这样做的呀！他又问：“那你用的这个架子车，是从哪儿买来的呢？老童哈哈！大笑道：架子车不用你去买，私人店里都有，十块钱租一个月。你不干了，店主退还你的押金就是了。

      钱老大这才恍然大悟，用手挠着自己的头，唉！唉！两声。说道：“我这个死脑筋，真不开窍，竟连这一点咋没想到呢，真笨！”他接着又问：收下货，在哪儿卖？老童又哈哈！大笑道：看来，你真是个老实人，小街背巷收购点多的是。老钱经老童这么一说，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全明白了。他急忙站起来，说：隔行如隔山，不入一行当，不知一家门呀！他便紧紧握着老童的手。连说道：“谢谢老弟！谢谢了！”老童道：别客气，咱都是出门人嘛！两人就此告辞了。

      钱老大走着，想着，自己耕田种地那是没得说的，可是，做生意不懂生意经本看来还是不行的呀！老钱经过老童这么在现场实地一点拨，受到一定的启发，老钱决定就干收破烂事了。

于是，钱老大首先想到要安营扎寨，他很快去市北城中村找到一家私人旅店，同时也租用了一辆架子车和一杆称。中午在主店家还吃了一顿热汤面条，肚子有食心不慌，遂拉着架子车收破烂去了。他走到一家电器厂大门前时，一位六十岁出头的门卫向他问道：“收破烂吗？”他即答道，对呀！你跟我走吧！老头领着他走进厂区，停在一个仓库门前。老头唤来库管，打开库，里面堆放着一摞摞的硬纸板。老头问：“你想啥价收？”钱老大说：“千文得要，一文得还，你先要个价嘛！”老头说：三毛咋样？钱老大说：干这行當是文明讨饭，就按二毛五吧！老头笑了一下说：单位也不在乎这几个钱，说罢便过称付款。三百斤纸板装了一架子车，钱老大找到一家收购点以每斤五毛卖出。一笔生意赚回七十五元，钱老大兴奋不已的回到了旅店。可是，这个私人旅店却是一孔窑洞，窑里面只有一个土炕，炕上只能睡两个人。然而当晚却住进三个人，这怎麽是好？三个都是收破烂的人，便互通了姓名和原籍，就聊将起来。一个是陕北延安人，一个是陕南柞水人，三个都争着要睡炕上。活跃的延安人说：“我提议个办法，个人说自己当地景点，谁说的高就睡炕，谁说的低就睡地铺。”钱老大第一个说：“永寿有个铜佛寺把天磨的咯吱吱；”张、王二人一听赞美的说：高！第二个张姓的说：“延安有个宝塔山，半截戳进天里边；”钱、王二人举起大拇指。剩下柞水姓王的抓着头皮想了半天，说道：“柞水有个熔崖洞，你俩上炕睡觉我钻洞。”老王走出窑洞抱来麦草在地上打起草铺睡觉了，张、钱上炕睡觉了。钱老大这天晚上睡了一个香甜的觉。

     老钱就这样东颠西跑了一个月，他盘算了一下，除去生活费，住宿费净赚两千余元。这样一年下来呢？可以挣两万余元。他想起了老童的话：“别看这个小本生意，这是穷人的生意，弄的好会赚大钱的，”这让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又比较的想着：自己在家种地，一年不过收入几千元，就这么个让人瞧不起的收破烂，竟比种地多收入五、六倍甚或十多倍。他又想到一年儿子上大学，学费加生活费，也不过一万多元。就这样他经过盘算，又悟出一个理儿来。怪不得有人说小民即安，无商不富，无商不发。，现在种庄稼越种越穷，而跑生意越跑越富。看来自己选择走出来，这条路是走对了。他又盘算着，思路就是出路。几年后，若果自己有了一定的积蓄，何偿不可以开办一个废品收购点呢？

                                 （本故事情节，人物纯系虚构）2013年5月5日，于陕西咸阳杜撰